最后还是朝臣为他出了个主意,可不费一兵一卒,叫那些暴.民缴械投降。
于是皇帝来到了拾翠殿里。
那时封令仪三岁,正被奶娘带着在宫里捉蝴蝶。
见封令仪不在,皇帝觉得时机正好,风风火火闯进殿里叫宫人全部退下。
他招手叫温美人到身前来,温美人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靠过去,被狗皇帝安置在身侧。
“朕决定晋你为妃,立我们的儿子为太子,如何?”
温美人表情动了动,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审视着狗皇帝,面上不显,只是吐出两个字:“真的?”
狗皇帝以为她愿意,忙握住了她的手:“三年以来,你柔情小意,朕视你为全部……不忍你再受半分委屈,只要你答应,朕也立刻昭告天下,将你母国旧民全部解除奴籍,如何?”
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温美人望向窗外。
他对自己施以暴行、囚禁自由,甚至以屠戮为乐要挟自己温顺听话,无时无刻不伤害她的□□和灵魂。
若非有求于自己,又怎么会许诺这么多自以为的好处?
“你需要我做什么?”温美人声音平静。
皇帝摩挲着她的手:“你的百姓杀了朕的官兵,现在已集成叛军,北上长安而来,朕需要你劝诫百姓,以免两败俱伤。”
温美人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流光婉转的眸银光点点,皇帝以为,月光终于奔他而来。
“此事重大,容我想想。”
皇帝知道她是宁折不弯的性子,绝对催不得,见她能松口已经很意外了,于是答应给她两天的思考时间。
眼见皇帝走出了拾翠殿,温美人主动唤来了人,请皇后娘娘来此一叙。
……
“那时,她说整个乾国,她只不恨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就是你,”殷太后看向封令仪,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后来我才想明白,这是她的临终之言。”
温美人第一次对人行了乾国的礼。
她郑重跪倒在地,叩首。
“皇后娘娘,你是好人,只可惜我们在这座囚笼里相遇了,从前诸多不敬,我向你道歉。”
殷皇后讶异,忙上前扶起温美人。自己一直觉得她可怜,但知道温美人是个高傲的性子,所以殷皇后也从来不将可怜二字挂在嘴边。
最初来拾翠殿的时候,温美人完全不会搭理她,殷皇后自说自话,也不管温美人爱不爱听,说着阖宫上下谁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闹了什么笑话。
逢年过节送来一些吃食,长此以往才捂热了这颗冰封的心。
温美人被囚禁在拾翠殿四年,殷皇后花了一年的光景,终于走近了她身边。
如今那宁折不弯的枝头,跪在了自己的脚下。
殷皇后以为她也要做出改变了。
她悲凉深宫蹉跎心性,温美人也被打磨平了棱角,为她不值、替她叫屈。
“我知道这里的习俗,封令仪虽然是我生下来的,但其实他也是你的儿子,我会让他尊你、敬你。请皇后娘娘不要嫌弃他,这是我为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弥补。”
“弥补……?”
温美人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跪在固执地跪在那里。
直到殷皇后带人离去,她回头透过大开的深庭殿门,银杏洋洋洒洒飘落在温美人的鬓发间,她墨发披散,嘴角噙着笑意。
那是殷皇后见她的最后一面。
当日夜间,拾翠殿发出了几声惊慌失措的呐喊,温美人身着素衣吊在了银杏树下,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没有留下对这世间的只言片语,没有用文字记下一句嘱托。
众人不知道她为何而死。
她来这世上一遭,甚至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繁花盛放在枝头,傲然卓立,纵有夜风吹过不曾衰败。
天明时闻知噩耗的皇帝匆匆来到拾翠殿,他看到温美人被人放平躺在银杏树下,满地金黄灿光般铺洒,她平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拾翠殿的宫人跪了一地,封令仪被奶娘抱着站在远处,粉雕玉琢的孩子听着四周真真假假的哭声,显得异常平静。
皇帝站在那里,睥睨着这具尸体。
……
她宁肯死,也绝不向自己屈服。
她宁肯死,也绝不叫自己的子民受到诱骗投降于敌人。
最终,她干干净净随风而去。
矜矜不自怜,傲然不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