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声好气开口,“道友,打个商量呗——别紧张,我是文雅人,不跟他一样——只是嘛,像咱们这样的人,真要打起来,难免泄露根底。若因此叫外人窥破了行藏,反而不美。”
“更何况圣丹效用闻者皆知,来日有人死而复生,又能瞒得过谁去?依我看,这圣丹毕竟有主,还是堂堂正正求来,才最妥帖。”
我诚恳极了,可惜春风总吹不动铁石。他眼皮也不见眨一下,就出招向我攻来。
没办法。只好奉陪。
我的预感是真的,这人真的不好应付。与他只打了三盏茶时候,便毁坏山林无数。
古木迸作灰芥,险峰夷为沟壑。我与他各自皆挂了些伤,谁也不能把对方拿下。
好奇怪,如此难缠的人,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
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
于攻伐的间隙,我勉强笑道:“道友,打了许久,你累不累?我是真的非常非常想要这圣丹,你若不是玩命想要,就让给我呗?我承你一个情,真的。”
他无动于衷。
我于是收起了笑。
真讨厌,又要拼命。回头佴释之若见了伤口,又要为我难过。
我咽了一直藏在舌底的丹药,提剑而前。
……
我赢了。
他大概不太见过这样以命搏命的打法。我猜测他约莫是凌霄宗之类法修宗门里不怎么出山的长老,因养尊处优太久,反而消磨了血性。
不算漫长的厮杀中,我几乎削下他整个左臂——以肩上透光的血洞和三四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为代价。
可以想见,哪怕是在战斗结束后,立即将其上附着的煞气祛除干净,我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等待它的弥合。
无论如何,我赢了。
那修士率先收起了他的武器。这是认输的象征。他后退到一块山石边,取出盒子放好,警惕地望了望我,随即离去。
我没有拦他。
我认出其上的禁制气息。是这个盒子,没有错。我忍不住要笑。
——笑意僵在唇边。巨大的疼痛自心口传来。
是谁?
无声无息,偷袭了我。
瞬发的杀招从掌心甩向身后,我捂住心口,灵识在震耳的轰鸣声中疯狂搜寻。
谁偷袭了我?他/她在何处?
我没有发现任何人。连那盒子,也安安稳稳呆在山石之上。可我的心口仍在痛,很痛,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面钻。
什么自我眼中落下来?
落在手上。清的,是我的泪。
什么自我嘴角溢出来?
落在地上。浊的,是我的血。
我在无底的惶然中,忽然明白了我疼痛的来由。
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盏命灯。
熄灭的。
是佴释之的命灯。
我死死盯着它看。命灯灭了,佴释之死了。
他怎么能死?
我还没有把圣丹带去给他看。他说过要在家里等我的!
是了。圣丹。
是了,圣丹。
九转还魂丹。
我爬起身,顾不得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扑到山石之前,将那盒子牢牢抓住。
禁制繁复。
我睁着两只泛红的眼,死咬着牙,一层一层将其剥开。
四周静极了。
我脊背上的汗一层一层浸透,山风吹过,冷得发抖。全身上下只剩心口还热,却像是有刀子在来回抽拉,疼得喘不过气。
圣丹啊。
圣丹。
最后一层禁制,我徒手生生掰开。喀,屏障破碎。盒子的真容显出来。
我喉头哽了哽。
怀抱着一盏熄灭的灯,我打开它。
哈。
空的。
木盒从我的指尖摔落,滚过沾满了灰土和斑斑血痕的袖袍,跌入尘埃。
什么兢兢业业。
什么百年筹谋。
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