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尤其是修为低的魔修,在大部分修士眼里,几乎就是经验包的代名词——随手杀了都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的那种。
而更糟糕的是,佴释之虽没有仇家,我却有,并且很多。
从前他们打不过我,又不大豁得出脸皮、光明正大地为难佴释之,局面倒还平稳。可如今佴释之入了魔——简直是上赶着送过去的把柄。
除魔卫道,师出有名。纵然明眼人都知道是公报私仇,谁也说不出什么。
我想想就头皮发麻。
但与我的如临大敌不同,佴释之对此反应十分平淡。除了重逢那天的片刻失态,他再没有显露过半分忧色。
他都不害怕的吗?
很多次,我看向他,疑问几乎要破口而出,却又被我咽下。
——佴释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百零三】
魔域地广人稀,是个打架的好地方。
我战退一波追兵,落回平地,在山壁积雪之上,蹭去了剑身的血痕。
什么正气盟。
收了合欢宗的贿赂、借公谋私也就罢了,竟还有脸以多欺少。
呸!
一群伪君子,一群真小人,倒也般配。
正愤懑,丹田中却一阵翻涌。灵力激荡不休,似有脱缰之感——又来,今年这已是第三回。
灵力不稳,杀心萌动。
多么经典的症状——难道我也要入魔不成?
不应当啊。
从前可没听说过哪个修合欢宗的能入魔。
我满心沉重,正暗暗调息,佴释之已匆匆赶了过来,一手将我扶住。
“阿菱,伤得重吗?”他取出疗伤丹药与我服下,“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勉强点了点头,任他拥着我登上飞舟,遁往别处。
半空之中,又下起了雪。
我躺在佴释之怀里,眼睛半垂。雪花一片一片,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魔域,可真冷啊。
再醒来时,四下极静。
我勉强睁开眼睛,恰看见魔域的最后一丝晚霞消逝在天边。
这是……哪里?
身后一动,佴释之已有所察觉:“阿菱?”
借着他的搀扶,我慢慢坐起身来。
这里大概是处荒野。
飞舟停泊在一块临时辟出的平地上,周遭围满了灰白细长的枝叶,影影绰绰,似乎是些芦苇。透过细碎的缝隙,我看到不远处漆黑寂静的宽阔水面。
佴释之在我身后垫好靠枕,点亮了一盏浮灯。
“阿菱,你还好吗?”
我试着调动灵力,甫一运转,丹田便骤然绞痛,不由闷哼了一声。
佴释之听了,面色便黯然下来。
他低声道,“对不住,阿菱。我找了两座城,没有寻到像样点的医修。”
这哪能怪你?
我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调笑道:“小伤。休养两天就好。你放心。”说罢,故意伸个懒腰,左右看了几眼,忽而伸手指向一处,奇道:“那是什么?”
——仿佛只是呼吸之间,四垂暝色渐浓。一片幽暗朦胧的苇丛深处,隐隐约约,掠起无数浮荡不定的猩红光点。
“那是迷魂化作的流萤。”
佴释之握住我的手,轻声叙来:“依典籍所载,尘寰中至阳至刚,莫过于天道规则所化之劫雷,至阴至晦,莫过于人心魔障所化之冥渊。而世间若有人死前痴怨不去,其执念便化作流萤,溯逆万水,归栖于冥渊。”
“那典籍之中语焉不详,我只当是杜撰。却原来藏在魔域至深之处,难怪……”
他顿了顿。跳动的灯火映照之下,那张玉白面容竟显得暗昧不清。“天道唯高,人心唯危。故曰:有情皆孽,痴执无恕。”
“难怪……雷劫之下,难乞生路。冥渊之上,不浮渡舟。”
四合寂寂,腐萤悠悠。
佴释之不再开口,只将我的手握得很紧。
我想了一会儿,轻声道:“如此说来,这天道却不是个好的。男欢女爱,是人心所愿,亦是自然之理,与它何干?我们只管在一起,且莫理它。”
说话间,一只腐萤摇摇晃晃飞了来,缓缓落在佴释之肩上。我屏住呼吸凑过去,才刚看了两眼,它却像是被我惊到,双翅一抖,倏尔间又遁逃了去。
噗。
我扑哧一笑,心情莫名有些向好:“说是执念,还挺胆小呢。”
又向佴释之提议,“我想先前正气盟那波人被打得半残,短时间内必不能再兴风作浪。等过几天养好了伤,我带你去赏西南疆的碧玉萤虫去——那才是真的好看呢。”
见我兴致勃勃,佴释之亦是微笑。
他望着我的眼睛,轻轻地、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