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原来老将军当日见我穷追他的槊不舍,嗜武如命,便想起他早年夭亡的长子了。如果那少年尚在,应该还比我年长几岁。他那长子武艺天资最高,那柄槊,便是他的心爱之物,名为‘照胆’,是老将军希望他能承一门英武之志,在阵上奋勇杀敌的意思。可是老将军说,他愿将此槊改名为‘太平’,赠予我,愿沙场马革再不裹少年英骨……”
左擎无声叹了口气,下颌微抬,掩去眼中湿润,“我后来才知道,那手书竟是老将军弥留之际的绝笔,我所回书信他也再看不到了。”
姬靖兰的双眸也暗淡下来,沉吟道:“‘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没想到戎马一生的赤熊第一猛将,遗愿竟是“沙场马革再不裹少年英骨”。他也开始有点明白,曾经少年英雄的左擎为何似乎于沙场立功、封官拜帅之事没有多大兴趣;他在妫都时力主议和也说得通了。
两个仆人上前,打开一个拙朴的木制大匣,烛光映照下,顿觉匣内一股银光赫然。左擎躬身从匣中双手取出银槊,“姬公子请看,就是这把‘太平’。我不擅长用槊,这把宝器也最多时常拿出来擦拭一下,缅怀故人。”他双臂一奋力,将槊举在姬靖兰面前,“听闻姬公子善于此道,想冒昧请姬公子一展身手,让我饱饱眼福。”
姬靖兰双手接过银槊仔细端详。那槊首尾足有丈八长,不同于一般的枣阳木槊,它通体是由纯钢打造,色如霜雪,柄身上还刻有蟠龙祥云纹,雕工精致而不失浑然大气。槊的一头是顶带尖刃的狼牙钢锤,交相错落如吐莲花;另一头是三棱铁钻,寒光凛凛如映明月。
“好槊!”姬靖兰不由冲口而出,双眼中有了钦羡的笑意,情不自禁便拿起挥舞起来。他于马上惯使的确实是槊,一般武将都嫌过于沉重的槊在他手中挥舞得流水行云、滴水不漏。
左擎也显然没想到看起来并没有多强壮魁梧的姬靖兰居然有这样的膂力和功夫,挥舞起马上兵器来全然不像平日那般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模样,一劈一刺都带着力敌千钧的锐利锋芒。
左擎拍手叫好起来。等姬靖兰一套槊舞完,又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喝了几杯。
左擎几杯酒下肚,笑着叹了口气,“姬公子,我虽然得到了这把年少时梦寐以求的‘太平’,但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问心有愧。一来,以我的武功无法将这把槊使到好处,发挥出它的价值;二来,我也无力完成菰荼老将军的夙愿,尽绵力以求天下太平。”
他又笑看着姬靖兰道:“今日见到姬公子,我忽然心有所感,好似这柄‘太平’冥冥中自有天命。我欲将‘太平’赠予姬公子,求姬公子笑纳,也只有这样,才能不致龙囚浅水、宝器蒙尘。”
姬靖兰没想到左擎竟能如此割爱,双目微圆,还没来得及推辞,又听见左擎道:“姬公子,你不必推辞。你我虽第一次见面,但是一见如故,若非醇儿那个丫头钟情于你,我巴不得与你兄弟相称。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姬靖兰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下。面前的左擎已有醉态,自顾抒怀道:“醇儿这个丫头啊……从前是太荒唐了些。她恨自己的父亲薄情,也恨自己阿娘不该痴情……她从来不说,可我都知道……如今,可总算左家列祖列宗有灵,醇儿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我看得一清二楚,那丫头对谁都从来没有像对姬公子你这样用心过……遣散家中男宠,以开言堂为你广交天下英才,树敌二公子、五小姐……那都不算什么,你不知道的还有那妫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