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国师大人回府——”
礼仪官高声唱和,高大石筑祭台上,铁甲卫左右排开,严阵护送国师离去。
台下人头攒动,除却文武官员,更有数不清的虔诚百姓,本是热闹喧嚣的场合,如今却一片哑然寂静,便是那小小幼童,在周遭人的影响下,也不觉屏住呼吸,仰着头,静静目送神明退场。
只见一席黑袍的女子赤足走下祭台,许是天寒的缘故,本白皙圆润的脚趾上泛了红,行走间隐约能见轻颤。
寒风搅动了她面上的黑纱,露出一点莹白的下颚,旁侧的铁甲卫不小心窥见一隅,呼吸一滞。
直到最后一缕幽香也消散,那个足以牵动所有人心神的身影被层层叠叠的纱幔遮挡。
国师位尊,就连出行所用的轿辇,都是用了无数玉石金银装点的,行动间玉石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叮当,也预示着国师府车架的到来,沿途百姓纷纷避让。
一声叹息,人群里蓦然响起失意:“大人离去了……”
“也不知下次再见国师大人是什么时候。”
“上天保佑,国师大人保佑,今年可千万不要再有雪灾了……”
伴随着国师府车架的远去,祭台周围陆续响起议论声,只仍有诸多百姓惦着脚,试图最后看一看国师大人的风华。
与此同时,终于离开万千注目的国师大人,才上轿便软了身子。
本挺直的脊背见了塌,连着肩膀也向内收拢了几分。
叶洛蜷了蜷几乎被冻僵的脚趾,一阵酥麻顺着小腿向上蔓延,叫她险些叫出声。
紫澜国国师地位崇高,罕有人知晓国师名讳,可若是见了国师府记录历代国师生平的金册,就会发现,现任国师单名一个鸢字,并非什么叶洛。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旁人根本不知道,国师躯壳里的人已经变了。
就是叶洛自己,也没搞清发生了什么。
——叶洛穿成紫澜国国师不足一天,尚未来得及搞清局势,就被赶鸭子上架般拥上了祭台。
她本是南溪村的一个小盲女,清早去河边浣衣,失足落了水,只是闷呛间,她所处环境就全变了,连着永远见不着尽头的黑暗,也被无数色彩所充斥。
叶洛是个瞎的,自她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
她无父无母,尚在襁褓时,不知被谁丢在南溪村村头,被一个好心的瘸腿婆婆收养,眼盲让她生活注定艰难,好在和婆婆互相帮持着,日子也一天天过下去了。
年岁渐长,叶洛也出落得越发俊俏,可她同婆婆一老一少,哪里敢招人眼,只能每天把脸蛋涂抹得乌七八糟,这才少了旁人觊觎。
两年前婆婆因病去世,叶洛在村子里的处境愈发艰难。
总有那没皮没脸的村头赖子,趁着人少的时候在她左右纠缠,要不是每每都能遇上好心的邻居,叶洛不敢想,她该如何才能躲掉这些人。
眼睛能看到了,叶洛顾不得观察左右环境,飞奔到窗边,轰得推开窗子。
只刹那,冬阳闯入楼阁。
叶洛将头仰到极致,宁愿忍受刺眼的日光,泪花盈了满眶,也不肯闭上眼睛。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从漆黑黯淡,骤得五彩斑斓,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似的。
她近乎贪婪地望着天空,看冬日暖阳,看白云悠悠。
就连一只秃了尾巴的麻雀,也能让她惊喜不已,久久挪不开视线。
可这份新奇,叶洛只享受了片刻。
守在门口的女侍听到声响进来,见她模样先是一愣,快步过来,半跪在她脚边,垂眸唤道:“大人。”
叶洛蓦地一颤,后知后觉到,她似乎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她下意识摇头,快速摆动着双手,一张明艳的小脸染了一层白色,连声音里都带了颤:“不、不是,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
女侍少有得冒犯,抬头却见那双一贯张扬傲慢的眸子里,如今全是怯懦和澄澈,水汪汪的,藏不住半点心思。
哪里还是之前那位傲视万物的国师大人。
女侍的惊诧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她收起一切神色,定定地望着叶洛,轻声说:“您是,您是紫澜国最尊贵的国师,这里是大都,您正在国师府上。”
“我——”叶洛心下更是惊讶,而后便无可抑制的被恐慌所淹没,“不……”
“大人!”女侍蓦地将她打断,站起身后,向叶洛又靠近些许,声音压得更低,“大人知道的,百姓对您最是尊崇,若知晓大人不在了……”
剩下的话她不敢再说出口,可神色间带上的冷厉,还是将叶洛镇住。
女侍退回到远处,一丝不苟地行了礼:“明日便是祈福祭典,还请大人早作准备,大都百姓和百官已恭侯大人多日。”
“大人若是露了端倪,恐要被送上火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