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西里斯乐观道:“我猜目前我们的状况不算糟。”
“是不算糟,说不定我们能直接当作来旅游。”她的自嘲令他会意地一笑。
敲响房门前,她让他等在屋外,他原有异议、但听完了她“相信她们单独沟通的效果会比多一个佩吉不熟悉的男人在场更好”的解释,他就乖乖停在走廊等她了。
老实说,埃尔弗里德也对佩吉·格林格拉斯突如其来的转变没有头绪,她摸不准佩吉的目的,紧张地按了几遍门铃,门缝透着的黑影愈靠愈近——
“埃尔……” 佩吉惊讶地瞪大眼,起码远比她吃惊和无措,没看错的话、还多了几分害怕:“为什么你……你会知道我在这儿?”
“说来话长,纯属是巧合。” 她见对方比自己慌张几倍,顿时恢复了底气,“请问我能先进门吗?”
“噢……我想先知道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关于我住在这儿。”
“没有。当然没有。”
佩吉背过绞着的两手,悄悄深呼吸了一下,牵强地挤出象征礼节的笑容,嘴里说着无关紧要的东西来分散焦灼:“请进请进,要不要喝点冰镇可乐?前几天我第一次喝它们,比热茶好喝多了。”
“看您方便,我无所谓可乐或茶。” 埃尔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坐下身,这一间住宅各层面相较格林格拉斯府邸固然差得老远,可客观来讲、对于一人居住而言已趋于完美,从宽敞开阔的阳台到房间的每处格局、家具的摆放和饰品的小心思,无不彰显着主人富有追求的生活品质,仿佛是持有长住下去、以至定居的计划。
“麻瓜的东西感觉也不差,这个‘冰箱’的玩意儿、我花好长时间才搞清怎么用。还有还有,‘烤箱’,梅林,我这辈子都没给自己做过饭,我是说、我连为自己煮一杯咖啡都没有试过!”
“我没有打听您隐私的意思,只是看您似乎不止是来旅游,身为朋友,我想来看看您过得好不好而已。” 埃尔平静地注视着混杂兴奋、快乐、伤感与惶恐情绪的佩吉·格林格拉斯在客厅走来走去,她不得不打断这位年过半百的女士分享在常人微不足道、对其却是一整个新世界的琐事。
“我?我很好,我很好……埃尔,谢谢你的关心。”
佩吉定在原地,血液冰冷地往她四肢汇聚,她抿了抿笑僵了的嘴巴,发干的上嘴唇黏到牙齿,突然她无话可说,难堪的沉默僵持在空气里,面前坐在沙发的少女表情淡淡地静静看着自己,深意不言而喻,于是漫长的十几秒过后,实际上也急迫找宣泄出口的佩吉道出了实情:“希望你能够理解,也许我的逃跑很可耻,但请不要指责我。”
“我没有资格指责谁。” 埃尔弗里德希望她的沉静感染得了显然非常焦虑的佩吉,“要是能打消您的疑虑,我愿意坦言我来纽约是工作的需要,巧在简、那位帮您安定在这里的女孩是我的朋友,因此我碰巧来探望探望,也不是为了打听什么,您无须告诉我隐情、假如您并不愿意。”
“不,埃尔,我奢求你最能理解、基于你总是如此善解人意。” 佩吉的眼眸浮现一丝朦胧的泪光,她终于坐下了沙发的另一侧,接下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曾深信会跟着自己埋进坟墓的话语,而在今天她选择告诉这一位永恒唤起她上锁记忆的年轻人,她意识到她仍无法释怀、对尘封的自我,她难以释怀:
“我受不了我在格林格拉斯家的生活,我再也受不了了、像个得体的傀儡。在英格兰我是人人尊敬的‘格林格拉斯老夫人’,可也只是格林格拉斯夫人,从没有谁问过我对这头衔的看法,没有谁过问我是否开心。有一次我在茶话会上感叹,总觉着这一辈子会过得特别快、又特别慢,快在我回不到我的青春,慢在我和不了解自己的人们住在一块儿……她们说我感受太多了,要不要喝点缓和剂。我想得太多了吗?我只在想我是谁的疑问,我是我丈夫的妻子,是我儿子的母亲,是我过世父母的女儿……大家都说我在胡思乱想,可是我恐怖地发现我一天比一天更不在乎我的儿子,我名义上的丈夫,我真的不在乎,我常常在假装我在乎他们。一个夜晚我躺在躺过了三十年的床铺上,‘我好像快死了’我说,‘你又在胡说八道’他用鼻子哼了声……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地想象如果我这句话是对着我真正爱的人所说,我又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应。但愿我的话不会吓到你,自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想起了那个人:很想去再见一面、我真正心动过的人。你们无时无刻提醒着我理应先找到自己是谁的答案。我习惯自欺好多年,快忘记心底的执念,直至前阵子我儿子回家抱怨你拒绝了他的求婚——我倒不是指你应该接受,而是世俗的逻辑、一句答应可以使你在魔法部的职业再没有后顾之忧……你选择了优先考虑自身的感受,对此我久久煎熬着、最终不得不承认我仍有得选。所以我逃了出来,我离开了那锁了我快五十年的家,我不想他们找到我、任何只认得我是格林格拉斯夫人身份的人。临走前我给他们留下了字条,写道我深知我的自私,我永远不再回头、正如我浪费的每一年,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