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蔚和张以舟盖着被子,靠在床头各自翻书。
临睡觉时,齐蔚终于忍不住,问:“你和司马湘兰有什么‘旧情’?张大人?”
张以舟合上书,嘴角藏着笑,道:“我一直在等你问。”
齐蔚掀起被子,猛然屈腿跨坐在张以舟身上,“你在等我争风吃醋?”
“那倒也不是……”张以舟双手搭上她的腰,“只是好奇,你为何不问。”
齐蔚痞痞道:“若是你需要我过问,我就不要你了。”
张以舟笑笑,靠过去蹭了蹭她的脸颊,“知道了,不会有那时候的。”
他想了想,道:“六年前,雍梁、上北、燕山,于岭南会约。我作为使臣持旌节前往,骆将军与我同行。燕山来的是司马湘兰和她的哥哥司马相远。上北则是高景铭与华戎行。那场会面并不愉快,因为上北欲称帝,而我们和燕山都与他们虚与委蛇,并不支持。在散席的前两日,我们接到探子的消息,说上北打算撕破脸皮,将两国使臣除之而后快。我虽觉奇怪,但只是与骆将军计划提早离开,而并未及时察觉背后阴谋。是司马湘兰夜来寻我,告知我,司马朝胤在我们归国的路上,安置了杀手。我这才意识到,是燕山挑拨雍梁和上北。于是我们更换路线,趁夜离开了岭南。”
“那的确是救命之恩了。”齐蔚道。
张以舟道:“司马湘兰此举,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好在司马朝胤因疼爱而放弃了追究,否则司马湘兰的境遇也未可知。”
“司马湘兰人挺好的……”齐蔚道。她想起司马湘兰等在张以舟住处外时,蹲下身扶正那些被铁蹄踏过的春芽。全兴说,军队里都传开了,这个倒霉公主总在一边哭一边弄花种草。
“司马湘兰年纪轻,不曾经历燕山的战乱。她生来怜悯众生,希望人人和平相待。岭南会面时,她一直在勉力维护三国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与西周等家族齐名的穆家,在受迫害时,也曾向司马湘兰寻求庇护。司马湘兰多次请求父亲饶恕他们,但穆家富可敌国,司马朝胤深怕他们犯上作乱,最终还是动了刀。”
张以舟说着,将齐蔚揽靠在自己怀里,“若司马湘兰是盛世公主,想来必受百姓爱戴。可惜,乱世之间,任她如何尽力,也总是事与愿违。”
“你想帮她吗?”齐蔚问。
张以舟摇头,道:“她想要我做的,我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但我早年云游作画时,在南方山林中建有一处宅院,夏有芙蓉,冬有瑞雪。我想送她离开是非之地,躲开这场动荡。”
“她不会愿意吧?”
“对。”
“那我们真的要打到闳都去吗?”
“真的。”张以舟几乎毫不迟疑。他对此显然筹谋已久。
闳都在千里之外,若从沉鹄关一路打上去,所耗军力不可胜数。若他们当真能打到闳都,对燕山来说,意味着灭国。继岐南被灭后,下一个,会是燕山吗?
齐蔚闷着脸想了一会,道:“听说司马朝胤在宫中开辟了三亩良田,每日亲自耕种。他总说想念在老家种地耕田的时候,可他既然想挑拨雍梁和上北,说明他也想称帝吧?他从平头百姓一跃称为燕山国君,想必也是野心勃勃?”
“按司马朝胤平生载录,三十年前,燕山地方豪绅侵吞土地,容不下他的一亩三分田,他被逼得揭竿而起。当年举起的旗帜,也是要为民谋出路。但权力会吞噬人心,哪怕他再怀念带月荷锄,也终究不可能放下生杀予夺。”
“坐上王座的人,似乎都会变。”齐蔚仰头直直看着张以舟,道,“那么,我们的那位呢?”
那位?张以舟知道齐蔚问的不是国君,而是未来之君。
张以舟答道:“我们那位,与别人不同。”
“谁能保证?”齐蔚不知不觉,有些气势汹汹。她自从知道张以舟在朝中微妙的状况后,便常常忍不住担心。功高盖主或是兔死狗烹的故事早已不新鲜,齐蔚觉得她有必要为张以舟多考虑一步,但她多的那一步该往哪迈?齐蔚毫无头绪。
张以舟仿佛安抚龇牙的猫,一下下抚摸齐蔚的后背,道:“顷海湾战事吃紧,我与骆羌此时带兵征伐燕山,朝中不少人都是反对的。他们驳斥的理由之一是军资何来。于是永昶王为了顺利出兵,变卖了府库,甚至连王府都抵押给了万里钱庄。是永昶王个人,在支撑本次讨伐的军资。”
齐蔚想起出征时,永昶王为将士饯行,他的手一抬起,齐蔚便瞅见了外袍之下,打补丁的衣袖。那时齐蔚还以为只是他节俭而已。
“王妃赠你的指环,是她出嫁时戴的东西。她的嫁妆几乎也陪进了军资中。”
齐蔚手一抖,觉着自己收下那指环,实是罪该万死。
张以舟笑笑,道:“没关系,我已经礼尚往来了。”
“那岂不是只有我占了便宜?”
“是我得了太多。”张以舟亲了亲她的嘴角,他的双眸含着山中晨露,令人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