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爆竹将齐蔚吵醒时,张以舟还熟睡着。
确实爱睡懒觉。齐蔚心想。她从被窝里探出手,摸了摸张以舟的额头。两瞥浓眉像柔软的绒羽,轻轻拂过她的指腹。他松懈,全然不设防,爆竹声只是让他轻轻蹭了蹭齐蔚的侧脸,毫无醒来的意愿。
齐蔚昨晚听张以舟的小侍卫说,他在永昶王府遇着故人,提及一些旧事,似乎令他有些伤神。什么故人旧事能让他伤神?齐蔚不用想都知道。她本担心张以舟晚上睡不好,但昨夜守岁后,他们一夜无梦。
逝者已经走了九年,他总该往前一步。齐蔚不太在意他的过往,只要他往前是奔着她的方向。
她蜷进张以舟怀里,跟着他再睡一会。一闭眼,忽然想起,今日不用去军营报道,但张以舟要考她的文功,而她还没来得及温书。虽然答不出来,张以舟也不会像平荻那样揍她,但齐蔚觉得没面子。
齐蔚挪开张以舟的手,痛苦地爬了起来。
“起这么早……”张以舟又搭上她的腰身,含混道,“不困么?”
齐蔚打着哈欠,道:“你不是要考我吗,我再看会书。”
“哦……”张以舟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他慢腾腾地折身起坐,闭着眼在齐蔚脸上亲了亲,随即松开她,卧回了被子里,“去吧。”
齐蔚还以为他要跟着起,没想到只是小小“关怀一下”。她躺倒抱着他,使劲在他胸口蹭,“你不应该说,不考了,与你睡觉要紧吗?”
张以舟将落下去的被子拉回两人身上,迷迷糊糊地说:“嗯……那就不考了。”
“这么草率?”齐蔚反倒心虚,“还是考吧。”她再次爬出被窝,穿衣服去了。
张以舟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还真挨着被子里的余温,继续睡了。
半个时辰后,张以舟才散漫地起床。他喊平荻进来,齐蔚却恰好从书房过来瞧他,先一步进了内室。“让我来。”她玩似的,一手托着张以舟的后背,一手穿过他的膝窝。
“你抱不动……”张以舟拒绝道。
话音未落,齐蔚已经将他抱起,离了床榻——虽然吃力,但确实抱起了,“揽着我的脖子,快——”她喊着,“别摔着你……”
张以舟拗不过,又怕折了她的腰,只好窘迫地搂上她的肩颈,面红耳赤道:“小心些……”
“放心,我可是——挑了三百担水——”齐蔚咬着牙,蹲下马步,慢慢把张以舟抱进了轮椅里。
“齐小姐,好厉害……”七分诧异三分赞叹的一声响起。
齐蔚抬头,见平荻和闻启杵在屏风旁,目睹了她的“壮举”。闻启目瞪口呆,甚至想给她鼓掌。
“咳……”齐蔚没想到正好被他们撞见了。她绕过他们,赶紧离开。“小事、小事。”她压着手,让他们不必大惊小怪,“你们帮张大人换衣吧,辛苦你们……”
齐蔚走出厢房,忍不住握了握拳,她的小臂上逐渐浮现出利落线条,胳膊上的肉也变得硬邦邦。她那杠花枪太重,若不将胳膊练出力量,根本无法自如挥动枪体。
“越来越不像女人的手了。”平蕊看见她的胳膊时,这样脱口道。
当时张以舟恰在一旁,反问:“蕊蕊,那么如何才算‘女人的手’?”
平蕊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当即向齐蔚道了歉。
“什么算‘女人的手’?”平蕊的手像柔荑一样,白嫩又柔软,让人看着便心生无限喜爱。若以她的手为准,齐蔚连张以舟都能抱起的精悍双手,完全算不得“女人”。齐蔚很喜欢平蕊的手,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手有什么不好。她能单手撑在马背上,也能挥枪挡住方渝斯的剑。下次若再遇上那个扇她巴掌女人,她一定不会任人宰割了。
万一……张以舟一直站不起来,她也可以照顾他。
齐蔚回张以舟书房里——现在显然是她的书房了。她轻车驾熟地从抽屉里翻出一袋蜜枣,手一伸,取了喝到一半的甜豆浆。她一边吃,一边继续翻看兵书。书上有张以渡和张以舟的批注,偶尔还有骆羌或是别的将军留下的评释。故而她大多看得很容易,当话本子似得,一日两本。
看到某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内容,便摘录下来,问问张以舟。有时也假想若她是张以舟,会如何出题。然而她假想的内容,无一被考中。张以舟从不拘泥于书,他的考题千变万化,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他反转利用。齐蔚费尽心思也琢磨不透,无法预判,只能兵来将挡。
这般想想,韩江月曾说,“和张以舟过日子,得提着脑袋”,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准确些说,是和张以舟做对手,得提着脑袋。至于和他过日子……齐蔚转着眼珠,看了一圈书房,原本简约雅致的书房已经被各路不正经的话本子和各种小玩意填满了。
还好我只是想和他过日子。齐蔚抱着书,滚到了地毯上。她暗喜地蹬了蹬腿,脚尖碰响书房里新挂上的扁竹铃铛。这是齐蔚自己做的,手艺不佳,有些丑,但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