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尖叫,“大人你快放开我!我快疼死啦!”
李少君将这个一无所知的女孩推到前面的地毯上,自己却一溜烟跑走。有着粉白色肌肤的女子以最耻辱的姿态在完全陌生的两个贵族男人面前袒露自己,脸涨得通红。
刘彻连连冷笑:“他的胆子倒是够大,死到临头还想跑。韩说,今夜就是你为你自己,也为你哥哥戴罪立功的好日子。如果你不能把他的脑袋提来见我,那你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李少君跑得气喘吁吁,他无头苍蝇似的跑进一间他自己也说不出主人名字的宫室,随后将自己埋进无处不在的帷幔中。他想要找自己的老主顾田蚡,但又害怕自己死在他手里。他年纪不轻了,但还是喜欢活着,不想死,于是他逃进说不上熟悉的宫殿中。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弹箜篌的女子踞坐在比她高半头的箜篌之下,穿着一袭十分明艳的红色衣裙,正慢悠悠弹奏蜀地司马相如的名曲《凤求凰》。
她用手梳了梳自己乌云般的秀发,“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风吹起轻薄的帷幕,李少君认出了她,她是皇帝新任的宠妃卫子夫。
就在这个时候,卫子夫也抬起眼帘,看见了无处容身的李少君。
“别喊!”李少君像一头恶虎扑向卫子夫,卫子夫也毫不示弱。她生得柔弱天真,解起箜篌弦却快如闪电,一个闪身就把箜篌弦套在李少君的脖子上。
挣扎之间天地都翻了个个儿,原本明亮的灯台也被颓然到底。
灯台上迤逦如山的灯花瞬间熄灭,它们在眨眼之间坠地,像流星一样点燃了地毯和垂地的帷幕。银线绣的并蒂百合被窜上来的火舌烧灭了泰半,宫室内麝香、玫瑰等香料也因为急剧升高的温度而散发出一股股浓烈到几乎恶臭的气息。
用不了多久这股大火就会蔓延到屋梁乃至瓦当,将桂木制成的门、桃木做成的桌、象牙雕成的筷子全部吞噬。卫子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浓烟中挣扎多久,她像一个气喘吁吁的病人,紧拉着那根随时就要绷断的琴弦。
被箜篌弦死死勒住的李少君犹做困兽之斗,“该死的,”卫子夫想,“他绝没有他说的那么老,最多五十,这个恶棍!”
这根箜篌弦没有卫子夫期待的那样坚韧,它来自蜀地司马相如的馈赠,司马相如在潦倒不得志时凭借一把名叫绿绮的琴和那首名为《凤求凰》的琴曲一举征服了年少的卓文君,可惜的时这根箜篌弦显然没有绿绮的好运,它直接断在卫子夫的手心里。
李少君在箜篌弦断裂后明显出现了迟疑,他并不想杀卫子夫,不仅仅因为卫子夫是个女人,更因为他知道卫子夫是后宫中唯一怀有身孕的妃嫔。他想活命,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刘彻。
卫子夫不知道李少君的心思,她趁机从桌子上摸索到一把鎏金的青铜刀,这是婢女平常用来切瓜用的。
这是卫子夫第一次拿刀,她这辈子拿过很多乐器,有鼓、瑟、琴还有钟,但这真的是她第一次拿刀。当刀刃穿透李少君的胸膛,卫子夫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发烫的手指触碰到布料下不再光滑的皮肤,心砰砰乱跳,头脑一片混乱,完全感知不到丝绸和皮肤的差异,只觉得二者都是同样丝滑黏腻。
曾经灵巧无比的手指变得空前沉重,迟钝得像在寒冬腊月冻了半年,分不清软硬冷热,有型的皮肉骨头和流淌的热血在她手指间都失去了意义。
李少君的□□痛呼声在此期间也轻了,前不久他还在辱骂卫子夫一家都是娼妓,现在他变成一具不喘气的尸体。
卫子夫模模糊糊知道发生了大事,可是直到眼前的□□倒下,她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大火吞噬她之前她捂着疼痛的小腹逃出火场,她前不久僵硬的手指现在开始不规律的抽搐。
这根手指在刚刚做了什么?她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她是在虚空还是在真实的世界呢?她也分不清。她的裙子和袖子都湿了,部分被大火烤干的衣料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这全是李少君刚刚溅到她身上的血,还有她未出世孩子的血。
她的侍女发现了她,把她推到温暖的篝火边,她们抱着她哭。“她们在哭什么呢?”,卫子夫想,可是她心里没有答案。当她看见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神瓦当“哐当”落进火场时,卫子夫这才像醒了一样痛哭起来。
神灵没有庇佑她,她的孩子在搏斗中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