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种种,又思及此刻都仍沉睡不醒的天欢,叶冰裳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哪怕这出戏的结尾全都是在歌颂她的功绩。
她带着冥夜乘上云舟,明明脸上带着和晨时一样温和淡然的笑意,但却给人一种阴冷的危险感。
冥夜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亏空的身体让他神思恍然,再也无法恢复从前阴险狡诈的状态,只知道一味的讨好上位者,譬如此时,他端着一碗冰镇甜汤,谄媚的笑着对叶冰裳说:“圣女,今日你为了祭典什么都没有吃,不妨先喝点甜汤垫肚子。”
叶冰裳戏谑的看了他一眼,把他端着的碗推开:“你忘了吗,神仙辟谷,以往进食不过是为了品尝美食,并不是必要吃喝的。”
是吗?冥夜心底恨恨的想着,那你先前为什么每日都在玉京殿陪冥昼用膳,又为什么因为桑佑总是给你送各色点心而夸赞他心灵手巧?
叶冰裳故意打开云舟的窗,明晃晃的瞥向云梯上的冥昼,冥夜见状,嫉妒与不甘的怒火在他心底翻涌,让他一时冲动的问道:“圣女何不让兄长也上车来坐,兄长先前欺君且不贤德,是过分了些,但他终究只是个弱男子,圣女就当怜悯他这些年伴君侧,宽恕他吧。”
“不必了。”
叶冰裳说出了冥夜想要听到的话,他立即接着道:“圣女从前便是这样,如今回想起来,冥昼与圣女,竟已相识这么多年了,圣女幼时在北海龙宫遇见我时,父王漠视我,姐妹兄弟们视我为眼中钉,唯有圣女肯垂怜我,您当时的承诺,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见到叶冰裳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冥夜以为这一招苦情戏有效果,于是得寸进尺的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圣女一贯冷清,兄长又不懂得体谅你,我想请圣女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伴在你身侧,哪怕只是默默的为你端一碗粥、留一盏灯。”
这是耐不住,打算要个名分了?
“像你为桑酒公主所做的吗?一个为他人端过粥、留过灯甚至暖过床的男人……”
叶冰裳冷冷的甩开他的手,用不屑的口吻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天欢会要一个不洁的男人?”
“圣女,哪怕凡间亦有不少再嫁续弦之事,连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乏二嫁之妇……”
冥夜神情中闪过一丝屈辱,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得不继续讨好叶冰裳。
叶冰裳讥讽道:“是吗?那可惜你学不来她们的心计智谋,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再嫁,所以她们本身就有价值,而你,只能够像宠物一样摇尾乞怜。”
她当然知道不少以二婚之身被立为皇后的女人,在她还是那个卑弱可欺的叶家庶女时,她最崇拜的就是以皇后之位摄政最终登基为帝的武后,其次是吕后和刘后,因为她们的存在,叶冰裳头一回对萧凛产生了不满,她发现这个可以给她宠爱的六皇子大概率不会给她参政的机会。
但她可以忍,从前叶冰裳想着,如若萧凛没有变心,那么她会坚持活得比他久,然后以太后的身份干政,为天下百姓还有和她一样困于后宅的女子们做一些实事。如果萧凛变心了,那么事情就更好办,她会借刀杀人除掉他,拉拢朝臣扶持幼帝,然后一边与他们争斗一边稳固自己的权势。
这是身为凡女的叶冰裳所能想象的最深远的计划,相比于她如今想要一统天下、亲自做天女的宏图来说很渺小,但就连这种渺小的想法,冥夜也想不出来。
男子大抵都是这样,自以为做到了女子做不到的事情,实际上是女子没有机会去争,而女子能做到的事,很多男子却做不到,譬如吕武能把持朝政、治理天下,但却没有多少男子可以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中生存下来。
冥夜,或者说澹台烬就是这样,叶冰裳在亡国时为了求生可以伏低做小的忍受他的羞辱、放下身段讨好他,可是在上清圣女面前,一个亡族、卑微的蛟龙王子竟然敢显露不满。
叶冰裳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想留给他,冷笑着一掌将他打出了云舟,云梯上的神君、仙侍们甚至还留在祭台上的妖族都见到彼时还荣宠加身的冥夜王子像一条败家之犬一样,从云端处跌了下去。
而施舍他荣辱的圣女自始至终都不曾开窗往下看一眼。
*
玉京殿。
“圣女,初凰和谛冕已混入前来参加祭典的妖族中,她们一直在打听凤君和冥夜王子的事,还买通了腾蛇青瑶女君的庶弟青铭王子,让他去接近此二人,如您所料,她们似乎是打算对您在乎的人下手。”
红衣翩翩的符玉站立在殿中央,神色自如的汇报着:“初凰所知道的复活她女儿的仪式需要定水印、火阳鼎两件神器和一个合适的躯壳,眼下躯壳有了,定水印,正好在冥夜王子体内,她只缺少被您看管着的火阳鼎。”
火阳鼎是天欢母亲梵音圣女寻回的,从那时起,其一直作为显赫的象征被层层封锁在上清仙境的九霄云殿中,那些封印的符文是初凰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所以叶冰裳给了她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