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窈是在牢里醒过来的。一睁眼,便是阴暗污浊的环境,身下堆着些许干草,眼前一只破旧瓷碗被老鼠霸占,它们循着碗沿嗅来嗅去,丑陋的身体灵活地转圈,因为没有一点油星而发出不满的叫声。
宋窈只是一眼扫过,就安静地在角落里坐下了。抱着膝盖的手臂微微颤抖,却是因为冷,不是因为害怕。
她仍旧很困,可是她闭不上眼,无数凌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颠三倒四,快得抓不住,也搅得她无法安宁。
她就这样发了许久的呆,久到以为城主府已经把她这样的小角色给忘了。
当天夜里,一个小兵打扮的人行色匆匆地寻了进来。
“我是夫人身边的亲卫。”他说了一句话,总算让她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宋家人那边,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夫人让我带你出去。”
她呆呆地看着他,眉头拧成了结。
“快走吧!”那人才不管她是何种心情,正催促着,突然脸色一变,郑重地向大门那边弯下腰。
听脚步声,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宋窈支起身子,圈在手腕的铁链发出聒噪的吱呀声。她一错不错地盯着过道的尽头,直到那二人的身影出现在灰蒙光线下。
打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面目严厉,仿佛他的目光是有重量的,被他看一眼,就有一股沉重的力度要将她的头往下压去。
卓邙。
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他。
“见过阁主大人。”那亲卫小兵不慌不忙地行礼。
他却并未在意小兵,只是对身后的青年女人说:“灵犀,你的药看来是见效了。”
名叫灵犀的女人抬眼看来,浅玉色的眸子与她对了个正着。“属下也没料到她会醒得那么快,一般强行改写契约后,还要在床上躺一阵子。”
改写契约?她心底一惊,几乎要立时检查自己的身上有没有奇怪的伤口或印记,但她生生忍住了,眼下诀不能妄动。按照卓邙对待淘沙阁的手段,他一定是个喜怒无常,偏激自大的人。
卓邙俯下身来看她,她暗暗地向阴影里又缩了几分。
“你很怕我?”他笑一声,饶有兴趣地打量她一番后,开始……自我介绍,“本人卓邙,淘沙阁阁主。”
“淘……卓阁主。”她像惊弓之鸟一样,艰难地开口。
“那么,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卓邙居高临下,说话简略到生硬,她揣摩不出他的意图。
“宋……宋家人现在,怎样了?”
卓邙哼了一声:“谋逆之徒,连同家人,都已伏诛。”
她狠狠地闭了闭眼。虽然已经作了心理准备,但听人当面证实,自然不同。
那一天,她没能见到谢家大娘,而是被带到了淘沙阁。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宋煜的护卫,而是淘沙阁的一颗棋,代号神眇。城主饶你一命,你当勤奋自勉,恪尽职守,切莫叫人失望。”卓邙用施恩的语气如此说道。“记住,这里没有一个闲人。”
“是,阁主。”她学着灵犀的样子躬身一礼。只是低垂着头暗暗咬牙。
她的武器是一把琵琶,独具一格。
那时候,宋煜和城主府家大公子莫非是总角之交,两个人都是剑术高手,互相比拼较劲是常有的事。
其中一个输了另一个半着,便回去咬牙苦练,以期下一次比试时,让对方大吃一惊。结果下次约战,两个人都进步非凡,原来谁也没比谁少花功夫。
她看到莫非无奈地说:“剑者虽无巅峰,却都在寻求巅峰。我们俩都想着要把对方打服,却一直没能做到呢。”
她抚摸着怀里的琵琶,不由得,生出一种羡慕之情。琵琶擅远攻,终不似刀剑那般直接酣畅,碰着碰着就读懂了对方的剑意,读懂了一腔豪情。
要是她也能和他们一样,畅快淋漓地打上一回,那该多好。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悄悄在夜里起床试剑;一有空闲,就去向兵术师父请教。
虽然师父说她起步晚,根骨太硬,但她没有灰心,每每想起那如同俯瞰云间,挥扬潇洒的身姿,仿佛长风辽远,心胸从未如此开阔。
一练多年,连师父都为她的韧性和长进感到惊讶,从之前的不看好,变成了夸赞有加。“你很有慧根,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
莫非的姨母远嫁沧阳,在一次探亲的路上遇到麻烦,派人回来求救。莫非就拉着宋煜一起去了。
她作为宋煜的护卫,自是要同去的。虽然很想让那少年公子看看自己的剑术,但临出门时,为稳妥起见,她还是舍剑而取琴。
那一战她仍然不是主力,只远远地用琵琶扰乱对手,配合他们。
但是莫非夸奖她的技法“独具一格,甚是高妙”,从未料到琵琶亦能攻守兼备。
三月的桃花如烟霞,绚烂至极,亦如他明媚笑意,一直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