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除煞,用过午饭,华英便计划着帮金寒理顺合虚的功法。金寒一本《百目注》学得可谓乱七八糟,因为萧无妄只将副本给了他,缺页、漏句不说,还不负责讲解,这等高深玄诡的东西,他自学到现在,没爆体而亡已经是上天庇佑了。
“你把这个咒术使来看看。”华英指了指书面。
仅仅花了一下午,华英越来越心惊。金寒是一个天才,书中有缺漏之处,他就根据自己的理解一一补完,有时补对了,有时将错就错,居然衍生出了另一套功法体系。
这种衍生,就好比一块地本来种的是单株紫花,经他改造,开出了双株连茎、三株连茎、黄的红的绿的……又如一套描述刀法的口诀,被他融合在剑法里,一样舞得天衣无缝。
这是成功的补缺,目前也无法断言是好是坏,而那些失败的补缺,则毫无疑问是走了歧路。比如他使用御灵诀,就被枭蛟不费吹灰之力地反噬了。
这让华英很生头疼,金寒学的已经不是原版《百目注》,自己得先吃透他那些“发明创造”,才能找出错误,纠回正道。
好在她本身博古通今,也不是吃素的。
一日下来,他手足失措,她兵荒马乱,终于天色入暮。
水上浮桥像一道弯弯的彩虹,户户灯火倒映在广阔湖面,盏盏点点,汇成橙色的莹带,一路去往湖心,“浮灯”之名由此而来。
金寒分花拂柳,路过一片树林,看见公孙襄打着灯笼,扶着推车在里面摘果子。
“给。”金寒将饭盒递过去,“就爱贪玩,连晚饭都忘了!”
“我才不是贪玩,易前辈出了远门,让我帮她采果养花,种树喂鱼什么的。”公孙襄揭开盖子一嗅,顿时露出小辫子飘上天的幸福表情,“牛肉炖芋头,李嫂子的手艺是真好。”
“这么说,今日餐桌上的橘子是你亲手摘的?”金寒笑了笑,掌心里突然多了个圆溜溜黄澄澄的东西,轻轻地贴在她脑门上,“哎,早知如此,我就把它私吞了。你摘的时候一定尝过了吧!”
公孙襄感觉额头一冰,脸上却有些发红:“我就……就是看看熟没熟。”
“易前辈可有说她何时回来?”金寒道,“搭救之恩,还未当面向她谢过。”
“没有。不过她昨日才离开,想必还要过一段时日。”
浮灯居的夜晚伴着悠风和潮声,充满诗情画意。得天独厚的环境,金寒却睡不安稳,总在想以前的事,以后的事。一晃眼,东方既白,鸡鸣犬吠。
头痛,心燥。于是不知不觉,养成了夜游的习惯。
公孙襄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夜阑人静,这串脚步声只是从窗外路过,还刻意地放轻了,可也许是她心里总是装着惦着,无论睡得多沉,都会听到。
她揉揉眼睛,撑开窗户:“白日里那么辛苦,还没睡么?晴朗可是一用完饭就歇下了。”
“吵到你了?”金寒面含歉意。
“没有,我也睡不着。咱们去林子里逛逛?”公孙襄一脚踩上窗台,动作无比娴熟地翻出来,拖着他往外走,嘴上敲小鼓似的并不停歇,“易前辈要我在水榭周围布置假山石景,简直把我当园林工啦。我比划了一天,还是觉得以前那块草圃太占地方,要是能移走就好了……正好芳汀的两座阁子孤零零地摆着,缺了些点缀……”
前面的话还是正常谈天,到后面已经是和尚念经、谁也听不清了。
金寒垂头看她,她歪着脑袋陷入了沉思,一片月光晕在刘海上,眉头不自觉地轻蹙,表情随着思绪丰富地变幻着。
金寒静静地等她想完,没有去打扰。夜间的树林虽然幽森,然和身旁之人结伴走过,提灯照到三尺之外,脚下的路在蒙黄的火色中亮起轮廓,别有意趣。
这么慢慢地行走,什么也不必想,也不会因为谁的沉默而尴尬。他感到轻松。
等她回过神来,一双眸子比浸在阳光下的溪水还要清亮。
“呀!这还有一条路!”公孙襄惊喜道。
“去看看。”
“那个洞里会不会有兔子?”
“那是鼹鼠窝吧!”
如果跟他出来的是华英,他下一句话一定是“走,去掏它两只当夜宵!”,但他这辈子就在两个人面前熊不起来,一是他喊了几年的老爹,第二个就是阿襄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在公孙襄的眼皮子底下,他就自然而然地“持身稳正”,“睿智含蓄”。
路的尽头有一棵大树,粗壮得几个人也合抱不了。黄叶随风摇荡,卷曲如云,像一只伞盖,遮下浓阴,其枝繁叶茂,高举横出,总平生仅见。
公孙襄试着攀上枝桠,爬到第二节处,不想再远了。她转头往下看,只见金寒双手伸着,发梢微微地摆动,目光定格专注,生怕她掉下来。当时吹过耳际的风,沙沙有声。
公孙襄笑了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逞了顽兴,就一点点往下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