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兵戈声吞噬了山野,一群鸟雀乌泱泱地扑向天际,如同十万天兵紧急地腾云驾雾,要去找那孙猴子的麻烦了。
花无垠说打就打,委实是个不客气的人,含雪楼和淘沙阁像两股汹涌浪潮,霎时碰撞,随后冲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难解难分。
灵犀一只手按在黄亦山的肩头,目光穿过撕杀的人群,与对方主帅花无垠遥相对视。她这次巡山带了不少人,花家只有区区一队术师前来挑衅,原本是不足为虑的,然而花家似一柄尖刀,将淘沙阁的防御迅速击散,又织成一个大阵,中有八门,将人兜住,整体便不断地旋转,时而逆时针,时而顺时针,她在局外亦看不清变幻的契机,而淘沙阁被他们卷着走,六十个人不知不觉就困在阵中,无法抽出一兵一卒来。
如果她没看错,这是含雪楼主华英所创的“戊”阵……
没错,那位楼主向来简单粗暴,从不来虚的,于兵阵上的贡献奇多,都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命名。
但是……灵犀眯眼瞧了一会儿,忽然曲起拇指,嘹亮的哨音划破黑夜,直透云宵,一呼三转,宛若长啸。仿佛应和着她,树影纷纷中,一阵悠扬的乐声传出来。
琴瑟琵琶相对响,竽笛笙箫声相和,如同海纳百川,从容而旷远,又如风过长林,萦回清癯,高山明月,同歌同醉,那些杀戮血沥之气亦被冲洗飘远了。
淘沙阁有四个护法,千钧门下多擅拳脚,灵犀门下咒术精湛,楚望门下最适远战,而神眇的人最懂音律奇门。
今日灵犀特地向神眇借了一组人,不近不远地埋伏着,以备不测,却果有奇效。
清越的曲调在耳边回响,含雪楼的术师一刀砍出去,不知怎地就偏了几寸,即便能运命中目标,也感到手足绵软无力,好像几天没吃过饭的残兵,再回神时,已被凶猛的敌人报复,撩翻在地。
花无垠撑着额头,交战的人群在他眼中忽然模糊,扭曲成妖魔鬼怪的形状。
他听见一个人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发出嘶吼,那声音压抑而悲怆,一声长、一声哑,两声之后便戛然而止。他莫名地感觉到惊慌,就好像有什么被割开了,再也不能挽回。
侧头一看,是那个道士,格外痛苦的模样,脸色惨白,手一直在发抖,站也站不住。
花无垠扶住他,情势不知何时逆转了,地上横七竖八,一眼望去尽是穿着含雪楼服侍尸体,鲜血淌淌。寒风萧瑟,冰冷得刺骨。
“公子,让我试试吧。”他身边的那人出声道。
身着青绿色罩袍,一袭白衣的男子,风华似玉,隽秀若竹,清美如漪,凝望着此情此景,面露忧郁。
花无垠骤然醒悟,自己这位好友也是个精通音律之人,或能以乐声堪破此局。一线希望重回心头,他目中精光倏亮,郑重地说:“拜托了。”
元不惜没说什么,左手抱琴,右手娓娓拂过琴弦,才起了几个音,他的思绪就被拉了过去。那乐声,就像是一坛陈年的美酒,盛满悲欢离合,人间至味,最后百年心事归于平淡,过去的白云苍狗都赠给了过去,而他带着这壶酒继续前行,清香盈溢,幽苦回甘。
一瞬间,花无垠想起了初见之时,自己还是一个势孤的病秧子,被人从密室里放出来,还面临着一场力量悬殊的决斗,举目无依,却又不甘认命,一抬眼,那个少年踏着彤色的黄昏向校场上走来,霞光笼着轻拂的衣袖流淌起落,令他眼前一亮。
从那以后,在花无垠幼小的心底,便不自觉地将暮色、含雪楼、好看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自以为灵机一动,拉着那少年的旗子想要渡过难关,哪里想到那少年也有诸多身不由己的难处。
不过,在那笨拙而又拘束的成长岁月,天空似乎总是蒙着一层乌云,两个人能做做伴,便是最美好的时候了。也幸得恩师刘颜开不问出身,好心造就,一次次帮了他们很多,元不惜的琴功便是在他手底下练出来的。
元不惜拨动琴弦,让两股声音交织在一起,非为压制,而是缓缓地融和进去,将杀机疏解引导,交响应和,渐成天籁。
是时候了。
花无垠慢慢地后退几步,转身向树林深处跑去,数百步后,拨开叶子一看,好家伙,藏在后方吹拉弹奏的,足有一支乐队啊!
他立刻举起右手,施放咒术——穿花。
一分钟,天地寂静,无事发生。
一分半钟,他被对方发现了。
铮铮!清丽的音乐霎时变作冲锋的阵乐,一面面风刀自乐师们指间飞出,肃杀尖锐,烈烈而鸣!
花无垠脸色一变,翻滚着向树后躲去,俄而一道风刃似破空惊雷,将那树从头至腰斜斜地劈成了两半,留下利而平的断口,他感觉脖子后面一凉,心有余悸地摸了摸。
得亏蹲得低,否则就要去找阎王喝汤了!
便在这时,两道人影跳出来,一个挡住风刃,长剑与气流漩涡划出震耳之声,黑发罩袍扬入半空;一个则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