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当空,阁楼明亮,彩旗招招。
晴朗突然一侧头,躲过一把磕向她脑袋的遮阳伞。从她身旁挤过的那位千金还在风风火火地向前冲去,而撑伞的丫鬟追得很急。
“师弟可看得出此人根骨如何,资质如何?”林恢问。
苻辛夷一眼扫过:“骨骼长硬了,放在十年前还能练一练。她提不动剑吧?”
“并非如此。”林恢略一沉吟,“这位姑娘以袖藏剑,依我看,她的功夫不亚于同门的……蒋师弟。”
他的语气温和,颇有几分“山气日夕佳”的悠远。“你也是头一回出门历练,若要以武会友,这便是个很好的选择。”
晴朗睨他一眼,觉得那一脸言辞凿凿的模样真是不能直视,臭小子果然跟四五是一路人,这随口就来的胡话是不是太没压力了?
正欲叫他们别生事,苻辛夷却盯着姑娘的攒花大袖,细细地观察起来。好在他虽然初涉江湖,头脑却是清清白白,不为他人所惑,眼力也是有的:“她……她步子那么重,跟猩猩跺脚似的,哪里像善武之人?”
晴朗把劝解的话吞回腹中。
林恢并不体谅他师父的心情,循循善诱:“咱们赌一把如何?若你赢了,我替你炼十张神威利器符,可若是我赢,待这次事成,回门派后你就包下一个月的杂活。”
神威利器符对于增加武器破坏力有着不凡的效果,华松派能炼成此符的弟子唯林恢和灵秀,就连掌门和几位长老都不能次次成功,晴朗更是从没开过炼符炉。
这十张符的筹码甩下来,苻辛夷不得不说太有兴趣了,就算赌输了要干一个月杂活,也阻止不了他蠢蠢欲动的红心。
苻辛夷手臂一抬,几百斤重的大剑在半空里甩出一道弧线,稳稳地抗在了肩上,大步流星,傲视前方。他走了一半,又突然停下。
原来那姑娘的凤尾金钗在阳光下一闪,如同烈火之华;衣裙也是珠光宝气,缠金绣银,苻辛夷此时才算认认真真打量过她一回,顿觉那个谁用心险恶,这要是在比武中弄坏了一点,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苻辛夷眼珠子转了转,又踩着自己的脚印退回来:“既然要打赌,你怎么不去邀战?就给她一点时间准备,别让人觉得你欺负了她,比如约着明日卯时在郊外红树林见。”
晴朗待要劝阻的话再一次吞回腹中。
林恢有些意外:“不是你对她的术法感兴趣吗?”
苻辛夷不耐烦地说:“小爷没兴趣。没看她满头簪子都快扎成马蜂窝了吗,要怎么比武?用脖子有力地夹死我吗?!”
“……她真的会武功?”公孙襄见他们聊得这么认真,差点就信了,揉揉眼睛再看,仍旧瞧不出任何掩饰过的痕迹。莫非还是个绝顶高手?
林恢一怔,张了嘴显然有话想说,可苻辛夷抢先一步抽出剑,飞快地递到她手上:“干一场不就明白了!”
公孙襄手中一沉,下意识地将那根重达几百斤的大剑抱在怀里,有些犹豫。她虽然好奇,却又不像苻辛夷那么好战。
“苻老幺,你别怂恿人家公孙姑娘!”林恢怒。
苻辛夷打心眼里满意,能看到林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太棒了:“不要怂,就是干!拿出你和任长笑周旋的硬气来!”
“……任长笑?”
奈何所有的话中,公孙襄就听到了这三个字。
那是她从小到大最狼狈最耻辱的一段回忆,堂堂圣女,跟人打架毫无还手之力不说,还缩在沧阳城里摆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把先被人虐又被人骗的怂包形象贯彻到极致……
公孙襄深吸一口气,拳头捏紧又松开。再刻骨铭心的伤心和痛苦,都会随着时间而淡忘。唯有尴尬,让你时时想起。
苻辛夷对她长久的沉默显然误解了什么,大笑道:“你可是和任长笑连打了九座城啊九座城,不会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吧,那他也太可怜了哈哈哈哈!”
你给我——闭!嘴!
公孙襄虎起脸,牙关启合间气得直颤,连带着七分羞窘三分急迫一起喝了出来:“你这人!我们明日卯时在郊外红树林见!”
“好好好!”武痴小少年顿时来了精神,满眼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风一吹就能点燃,“我们来一场剑士之间的对话!”
林恢瞠目结舌,他师弟看上去,真的思路很异于常人啊!
公孙襄热血澎湃了一回,却也觉得是自己功夫太不过关,应该更加用心地突破五阶才是。像今日这样,被人一提那件事就发急,实在是太不稳重、太容易被人抓到破绽了。瞧瞧人家晴朗师叔,每当他们吵吵的时候,都目不斜视地离风暴中心越来越远,现在已经去路边干了一壶茶了。
果断、自然、冷静,和母亲所说的大将之风一模一样,简直吾辈之楷模!
于是晴朗在不知不觉中被几个小辈崇敬了一把,但她的内心涌着一股愁绪,和浮在碗里的茶叶沫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