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是下半夜,月过中天,重明殿内,火光却还摇曳明亮,映出一张张惴惴难熬的脸。
公孙襄刚从暗道里爬出来,忽听到铮然拔剑之声,仰首一看,十多个骊山门人严阵以待,亮寒银光,尽指向她面门,为首的那个弟子才十五六岁,神色冷峻,眼底两道黑痕,隐有把师弟师妹护在身后之势。
公孙襄拱手行礼:“在下受四五所托,来给各位师兄师姐报个口信——今夜有人攻山,还请诸位养精蓄锐,稍安勿躁,等听到讯号,就从我来时的暗道逃跑。”
为首的弟子惊疑不定:“报、报上名来,你是何门何派的?”
“在下公孙襄,是雷皇城……”
话未说完,面前的十多个稚嫩少年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剑光更加雪亮了。
公孙襄:“……”
是怎么着啊?同是正道中人,还带地域歧视的啊?
为首的弟子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骊山宫,韩勤。”
就在这时,重明殿外的守护结界“崩”地弹出一声异响,似乎遭受了猛烈的冲击,骊山门人脸色刷白,半数剑支调头,指向门外。
有人一脚踹开了门,来者满头蓬松褐发,凌乱而张扬,一柄战镰泛着森然杀气,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周,道:“小崽子们,藏得够久啊!到了地下记得告诉祖师爷,就是他老子世安杀的!”
说罢,战镰挟着凄厉的风声横拖斜掠,顷刻间几名弟子被割到,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即毙命,伤口狰狞,鲜血汩汩,仿佛躯干都要被拦腰截断。
一片惊叫声。骊山门人几乎吓傻了,护了他们这么久的结界竟被这个女人强行打破,一出手就杀了四个人,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画面!
公孙襄也没想到魔教会比金寒先到,连忙拔剑,飞扑上去,一面提醒他们:“跑!”
众人打了个激灵,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向暗道退去。
世安自然也不会单枪匹马闯进来,还带了两个属下,手一挥:“上!”
血光迸溅,血幕泼洒,刚跑到密道前的人纷纷扑倒。
“继续跑!”公孙襄又吼。
暮云堂座下的犬牙世安,舞得一手煞血狂镰,路数大开大合,公孙襄不敢去看他们逃脱了没有,长袖一松,抖出来一只四翅灵鸟。
虽然只有五阶以上的术师才能使用召唤术,但有些人家世世代代都与同一族灵兽合作,家中小辈总有实力不够者,灵兽会刻意放水;一些术师也想把喜爱的灵兽带在身边,陪伴成长,术师界便发明了一种锦囊,好将灵兽随身收纳。由于此锦囊价格昂贵,为数不多的使用者将之称作“潜龙居”,民间则称之为“作弊袋”,公孙襄那袖中也系着一个。
四翅灵鸟扇出数道风柱,朝着魔兵飞去,空气爆鸣声尖锐刮耳,生生将魔兵的脸都吹变形了,骊山门人抱头,一个接一个蹿入地道。
抵挡了一会儿,公孙襄深觉力不从心,世安镰刀掷出,勾到她的手臂,划拉得又利又快,她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等到发现时,血肉之下白骨暴露,右手一坠,竟握不稳剑。她的第一反应是把剑调换到左手,然而终究不习惯,只能使出五分力。
大腿上又一阵剧痛,镰勾从前侧入,后侧出,竟是斫穿了,逼得她膝盖一弯。
“不自量力!”世安就这么扎着她的腿,腕子一压,镰锋往上一撬,生生地把伤口剜大,公孙襄没忍住发出惨叫,满眼蓦然炸开了白花花的星点,只剩下头晕。世安咧开嘴,目光透亮如星,阴狠兴奋异常,“这腿用不上了,不如我帮你一片片切下来可好啊!”
“敌袭!敌袭!”
千钧一发时,殿外传来无数人乱哄哄的喊叫。
世安皱眉望向身后。公孙襄血流如注,混沌间仿佛被抽了响亮的一耳光,心里惊悚,怕她抽手的力道不对,自己这条腿就废了。
无须多做考虑,她握住镰刀奋力一扯,顾不上喷涌的血液和几乎让她昏过去的疼痛,往旁边滚去。
“金寒攻上来啦!”叫喊声忽远忽近,高高低低,比之前多了惊恐和急切,显然战况激烈。世安终于忍不了了,想要出去看看,右手一翻,战镰发出风雷响遏声,直击公孙襄的脖颈,公孙襄只得再避,伤腿在地上拖过,一阵抽筋似的抖动。
灵鸟察觉主人有难,扑过来啄世安的眼,就在这当口,被它压制的魔兵突然暴起,一名骊山弟子刚爬进密道一半,忽然一股怪力握住脚踝,将他拖了回去。
“韩师兄!”前头之人想拉他一把,伸手却捞了个空,害怕地捂住了嘴巴。
韩勤仰面摔在地上,脸色煞白,充满了绝望。
“莫怕!”一道白色身影忽从洞内闪出来,扫一掌,把那魔兵掀翻到墙上。
韩勤吃了一惊,抬眼,却是一个道士背着手悠悠地经过,脚尖触地,无声无息,宛如凌虚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