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出生时就像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迷茫地向这个世界张望。然后不断地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在纸上添各种各样的东西,花或荒漠。
等到某一天,你发现那张纸上的风景总与一些人有关,那便是最深的羁绊,而你或许永远也不明白这羁绊到底是好是坏。
旭阳和云兮的初见,距离太平城不过百步。
傍晚的城郊,时不时划过一线萤火,闲散的三五人寒暄着入了城,学堂中洋溢着孩童兴奋的吵闹,半空中还挂着浅淡的勾月。
这里比之云兮生活的地方,有太多不同。
云兮并没有想过要进城,只是一次一次绕着城门数步子,从这面墙到那面墙,整整八百八十八步。
“小姑娘,你是外乡人吧?”一只粗犷的手进入视线,挡在她跟前。
云兮站住脚,微微歪着头,脸上挂着诧异的表情。
手的主人这就打开了话匣子:“需要在下为你介绍城中的好去处吗?红袖楼的曲子远近闻名,很值得一听,它的斜对面有一家人肉包子作坊……对了,看你打扮得如此简约,实在不适合姑娘家,不如让在下带你去逛逛最大的成衣店——那幢鸡蛋白的房屋便是。”
云兮突然有些后悔来看人类生活的地方。但她或许不能苛责眼前这个话唠,因为方才有几个路人经过,都是躲着他走,他一定是十分寂寞的罢。
但让她大吃一惊的是,一个男孩子忽然冲出来,抓过她的手腕就跑。云兮愣愣地被带着飞奔起来,目光在男孩子瘦削而紧绷的背上停留一瞬,又偏头向后望,发现那阴魂不散的话唠越追越近。
这种速度怎么跑得脱?她抿了抿唇,反过来拉着男孩跑了几步,一个急转弯,将他往一块巨石后一推。
男孩弯下腰,汗如雨下,急剧地喘着粗气,等他发现没人追来后,发出劫后余生的大笑。
云兮看他这副模样,觉得十分好奇。
“你为何会被那人盯上?”男孩问。
“……”云兮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后来旭阳才知道,她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事实上,她光是理解他说的话,就已经竭尽全力。
石头后面传来一阵“呜噜呜噜”的狼嚎,一声比一声幽怨高亢,混着男人的惨叫和不详的腥风,格外瘆人。
旭阳蓦地一僵,月光映照下的脸惨白一片。云兮察觉到他的不安,伸出手去,顺了顺他的后颈窝,就像母狼抚慰小狼崽一样。
接着,她从巨石之后爬了出去。
旭阳震惊地看到,一个小女孩指挥着一头白狼,将血肉模糊的男人拖到他跟前。男人从脚踝到大腿都泛着红肉,伤口深可见骨。白狼眼中冒着幽幽绿光,舔了一口鲜血,就将獠牙伸向男人的脖子。
旭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神来的,他抓住了云兮的手臂,颤声道:“让它停,让它停!此人罪不至死!”
云兮露出轻微的疑惑的神色,但白狼的确停下了动作。男人已经呈半疯半傻的状态,连滚带爬地挪走了。
那日之后,旭阳常常带些糕点来看望云兮,带干净衣裳给她,教她人类的语言和行为。
云兮是个聪慧的孩子,学着他的样子费力地发声:“旭……言……”
“是旭阳,旭——阳——”
“阳,旭……言……”云兮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小鹿看着想要亲近的湖泊,她被湖上那片光泽吸引着,将清澈的目光好奇地,小心翼翼地,专注地放在他身上。
两个月之后,瑶谷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生长在狼窝的小女孩,果然和传言中一样。”那人眼里透着饶有兴趣的光,嘴角挂着自以为让人放下戒心的笑,给这个苍白的女孩子打上了“研究品”的标签,“我对没见过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海藻头,杏眼,他和太平城城主的特征一模一样。云兮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几步距离,淡淡地道:“为什么对我的事感兴趣?对于人类来说,我只是个旅客而已,像风一样一刮就过。对于您这样的棋手来说,我是颗连棋盘都没机会上的棋子。”
“有趣,有趣!区区狼女,竟会说出这番话来。”花如意笑了两声,眼神却骤然一冷,像是隆冬的风带着彻骨的寒意,“可你是一个狼女,柳芾身上的伤还历历在目。”
旭阳再来看她时,她正对着书上的插画,侍弄一株向日葵,小脸弄得似泥娃娃一般。
旭阳四下里一望,发现地上除了在狼爪子印外,还有一个陌生的人类脚印。他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有人来过?”
“嗯。”云兮轻声应了一句。末了,又补充道,“此处离太平城不远,有人来也是正常的。”
旭阳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害怕吗?”
云兮停下手,眼中闪过一点戏谑的光芒:“从前都是人怕我的。”
旭阳安慰似地抚了抚她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