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水惊忙蹲下身,将祝池雪扶起来一些。
少年鼻尖冻得通红,脸颊上有一点不自然的红润,唇色又淡得几乎近白,闭着双眼。若不是尚有微弱的呼吸,片刻后又睁开了一些眼,春水都要傻愣在原地。
“世、世子。”春水忙唤他,“你怎么了?”
祝池雪满目发黑,却还是勉强笑了下,说:“无妨,只是天太冷了,我一时失去了知觉罢了。你扶我起来。”
她反应过来,吃力地扶起祝池雪——世子虽孱弱体轻,但到底是男子,在这冰天雪地扶起一个已及冠的男子于她到底还是有些吃力的。
春水小心扶着祝池雪慢慢往回走。所幸他们方才没走出月宴宫外多远,这会儿只消慢慢走回去。
甫一踏进去,春水就喊来四五个月宴宫里的侍女,烧热水的烧热水,拿被褥的拿被褥,煎药的煎药。
“世子怎了?”
春水:“方才外头太冷,世子怕是冻坏了。对了,你快去请太医来。”
祝池雪却道:“不必。我喝点水就好,太医开的药也喝了便是,无甚大碍。”
春水犹疑道:“可方才……”
方才世子都险些倒在外头,真的没什么大碍吗?
祝池雪却很坚持:“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们无需操心,我有数。”
几个侍女与春水对视一眼,也并未多想,终是点点头,下去了。
祝池雪对春水道:“扶我进去。”
待进了屋关上门,春水端来热茶给他斟了一杯,祝池雪却起身,将窗子都关紧,连门也闩好。
春水见状,感觉似乎似乎要有什么要紧的事将会发生,心下慢慢紧张起来。
世子怎么了?
祝池雪咳着,走回来,示意她也坐下。
春水:“世子……”
祝池雪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上面并没有字,不知是什么、写给谁的。
“春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不解道:“世子,婢子不明白。”
祝池雪温和笑着,说:“我近来身子越来越不好,你约莫也是知道的。”
的确,她是侍候世子最近最多的侍女,自然知道祝池雪这些日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夜里时常咳嗽,有时严重起来,甚至还会咳血。
但世子一直叫她不要声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太医和皇帝。
他说只是晚睡所致。这几日睡得早,倒也确是未再听见他咳得那样厉害了。
祝池雪道:“我大约,已经时日无多了。”
春水愣了。
他语气平淡地继续说:“今日之后恐怕更是如此。因此托你帮我做一件事。”
千言万语都不知如何出口,春水想说也许只是这些日子天冷,熬过冬天等春天到了,世子的病便能好起来了。
但她又立即意识到,渐近深冬,世子已经如此,越往后恐怕……越熬不到那时候。
他目光平静,竟全无涟漪,仿佛早就有所预料,也早已接受。
“……”好一会儿,春水才堪堪能开口,“世子要婢子……帮什么?”
祝池雪垂眼,看向那封信。
“若我……到时你若能见到我父兄,或是有人来寻我,你便把这信交给他们。”
春水:“……好。世子。”
她拿起那信,站起来,又反悔似的一般急道:“世子为什么不让婢子找太医,也不告诉陛下?即便,即便这病难捱,可太医都那么厉害,一定能治好世子。”
祝池雪哂笑了下,说:“我初进宫时不过深秋,还不至如此天寒地冻。若是太医能治好,到现在便早该好转。”
虽有他自己的原因。
但到如今,的确已经无转圜的余地了。
春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那……陛下……”
祝池雪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不知不觉转变成了一种难言的神情。
半晌。
“你不用担心。”他说,“他早知我自幼久病缠身,终会有这一日。我到时……也会为你们进言,不会令你们受我牵连。”
她并不是想说这件事,但见祝池雪似乎不欲再谈,终是没有再开口。
她手里攥紧那封信,心里只期盼事情能有转机。
皇宫南门外。
祝万山与祝畔远远将自己掩在树丛中,父子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愁色。
“父亲,我们当真要……”祝畔有些犹疑,“此事一旦动手,便不可回头了。”
祝家这么多年的名声……若是此举不成,便从开朝忠臣成了谋反佞臣。
他们祝家也就没了回头路了。
他们父子三个涉险乃是迫不得已,但母亲……久病在床,此等会犯重罪的事,怎好拖她下水。
祝畔原先得知自己弟弟被纳为男妃的消息愤怒十分,恨不得即刻带兵杀进宫中,取那狗皇帝的项上人头。
但真到了这一步,他又不禁开始忧虑起来。
若是他们未能一举攻破南门,那云书势必会被那暴君挟持以作人质,逼迫他们丢盔弃甲投降。而祝家只有少数兵力,如果不能一举成功,那皇城的兵营便会很快倾巢出动,将他们擒获。
逼宫起反成功,他们便是斩杀了暴君、对江山社稷有恩的功臣。但若是不成功,他们便是佞臣贼子,全族抄斩流放,不得善终。
这自然凶险十分,难怪不到逼不得已父亲不想走到这一步。
祝畔此刻才真正理解了父亲先前为何一次次妥协,甚至自己素来疼爱的幼子受此欺辱也闷声不吭。
祝万山叹了口气,说:“也只能如此了,否则即便皇帝不动手,朝中那些恨你父亲的也迟早会对祝家下手。比起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反倒还有一线生机。”
他前些日子让人去看看云书是否安好,此后竟没了回音,怕是不好。
左思右想,权衡利弊,已经到了这一步,索性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