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于不忠不仁不义之地。再后来又以整个祝家为把柄,要挟他,逼迫他至此。
平心而论,祝池雪是有恨的。若说不恨,祝池雪自己也不信。
但闻晏却也并非一个无心之人,只不过世事如此,时世如此,又因种种,使他成了这般的人。
而他这样的人,最终又铸成这样的结果。
他明白闻晏想从他身上得到的是什么,也有理解他之心。
但这与他憎恨他不矛盾。因为祝家并未做错任何事,至少他母亲父兄不该遭此一劫。
至于他自己……也许他也恨他自己吧。
恨自己是这样的人,恨自己无力改变。
春水抿着嘴唇,又问:“陛下……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世子才会不喜欢他?”
祝池雪想了想,说:“是。”
若是有机会,两人不是这样的身份与境况,他们之间也没有这些,也许会有不同罢。
只是人与人之间,总是缺少机会的。
他便淡淡笑道:“若有下辈子,……”
却没有再说下去。
“……”
腰间挎刀的红衣男人跪在案前,道:“陛下,便是此人。”
他伸手一扯,便将身后一个穿着宫中侍女衣服的少女扯到面前。
“属下便是看见她从世子宫中出来,形迹十分可疑,但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便带来请陛下定夺。”
世子如今已是陛下的妃子,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从他宫中出来,自然要擒了。只是具体如何处置,他却是不敢自作主张的。
到底侍奉的是位暴君。若是自作主张,连脑袋都不知道怎么掉的。
按理说此事应当令新帝震怒,他却似乎并不在意,连眼也没抬。
男人飞快看了一眼他,不敢出声。
好一会儿,闻晏才道:“带下去,关着便是。”
“陛下……?”
然而他却是并不敢如何置喙的,“是。”
那侍女心中慌乱,却也不敢吱声——只是被带下去关起来已经很好了,虽然不知道暴君为何只是如此,但总比死好。
只是消息……如此一来便无法传出去了。
那男人道:“陛下,那世子……”
世子的确没什么可能做那样大胆的事,但先前这宫女也进过月宴宫,出来后还往外传了消息,定然是与世子商量了什么计策的。
按理说,该扣住世子。
并没有传来回答。
这已是回答。
男人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等人和声音都消失,闻晏才抬起眼。
他早知道这些。
祝池雪从来不曾停止反抗,只是看起来恭顺,骨子里却比谁都执拗。
他一开始以为他总有软处,毕竟那样孱弱俊秀的王孙公子,即便为了家人,也总有无法忍下去的一天。
但后来他发觉他错了,祝池雪是他见过最坚韧不变的人。
这个人有最孱弱的身子,却有最最不可折弯的骨。
闻晏从不后悔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再接近他。
似乎别无办法。
他眼前闪过祝池雪苍白的脸。
少年从初见,到现在,一直都是那样。不曾变过。
闻晏忽然很想去看他。
……
月宴宫中。
祝池雪正抬头看墙角新梅,便听身后春水的声音:“世子,陛下来了。”
祝池雪愣了下,转过身,果然见闻晏走来。
他行了个臣子礼,“陛下。”
闻晏见他脸色仍那样苍白,不觉皱了眉,转过目光看向春水,神情冰冷:“世子的病还是先前那般?”
春水慌忙跪下:“陛、陛下,奴……”
祝池雪也跪下道:“陛下,是臣今日晚睡,只是脸色看着不好看,太医院诊治得当,宫人侍候仔细,臣的病已好转。”
闻晏盯着他一会儿,确认了似乎的确如此,才睨了春水一眼,后者连忙又从地上起来。
祝池雪起身,恭谨地跟在闻晏身侧。
闻晏忽然发觉他只穿着平日里常穿的那件大氅,并不是那件新赏的雪狐皮。
注意到他的目光,祝池雪道:“陛下赏赐臣的都太贵重,臣不敢穿在身上,恐脏污染身,故而未穿。”
他说话时神情坦然平静,似乎事实的确如此。
闻晏扬了下眉,方才那点暴戾之色已然消失:“既是如此……”
他伸手,从旁边的矮树上摘了几片细长树叶下来。
祝池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站在一旁。
渐渐的,那树叶弯弯折折的,在青年手里成了型。
他放在祝池雪掌心。
祝池雪愣愣地低头看,发现那是一只碧翠的小鸟,只是几片树叶织就,竟栩栩如生,仿佛只差点睛便能展翅高飞。
闻晏道:“既雪狐皮贵重,孤便赐这个给你,如何?”
祝池雪怔了下,随即笑了下,道:“臣谢陛下赏赐。”
他合上了五指,将那只小鸟收进掌心。
却比先前送的那些都好。
春水偷偷看了闻晏一眼,又看了一眼祝池雪。
原先不曾注意到,现在才发觉,似乎真的像世子说的那样。
世子虽然不疏远陛下,但也并不十分亲近。两人并不似寻常眷侣那般亲密,世子在陛下面前也一直自称“臣”。
只是,即便只有如此,春水还是觉得,其实世子也有些喜欢陛下吧。否则应当不会这样笑着接下那小鸟。
否则……也不会说“若真有来生”那样的话了。
若真的有来生,希望陛下和世子要情投意合。
转眼,已是十二月。
雪一日日地下,再也不停。
祝池雪便几乎不能走出屋门了,屋子里整日都得烧着地龙,否则他便会咳嗽不止,仿佛连心肺都要咳出来。
窗外白茫茫一片,院子里的红梅正凌风而开,一眼望去,满目的白,星点般灿烂的梅花。
祝池雪看着看着,一阵风吹来,他便立刻掩面咳起来。
春水闻声过来,连忙关上窗子,道:“世子,您做什么,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