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筋骨,散了疲乏再继续赶路。
简陋的茅草棚也能挡挡风雪,煨暖手脚。
人不多,两三散客,茶摊老板惜客,上赶着招呼,夕影被请着落座。
小兔妖懵懵地跟上去,抱着一件绒毛大氅,踮起脚,披在夕影肩头,雪白的毛领衬地他面如冠玉,气质斐然。
不懂。
明明车厢里茶水糕点一应俱全,温暖如春,为何要在这般简陋的茶棚歇脚?
车夫伪装地很像人,在另一茶桌边,佯装抿茶。
茶摊老板笑呵呵地给夕影斟茶,夕影没喝那茶,反倒是揪着一截芦苇杆揉碎了丢进去,看得老板有点懵。
“过来。”
老板正要上前,却发现叫的不是自己。
衣衫褴褛的少年不知从何出现,蹒跚着步一瘸一拐地趿来。
茶摊老板瞥眸眯了一眼,心底一惊。
这人怎伤地如此重?!
身后一路鲜血滴落,浑身没一块好皮肉,衣服破烂地不成样子,若往地上一躺,说是个死了的,他都信。
少年站在简陋的茶桌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再一望那怀里搂着娇俏少年的贵公子,一身衣裳价值不菲,老板心底明了:大约是在教训自家奴隶。
真实的人间,并不像永宁城那样繁华富庶,无拘无束,人人惬意闲适,谁都能活得开怀。
而是充满压迫与宿命感的。
是奴隶就要被奴役,王公贵族等级森严,别说教训奴才,哪怕是杀了,凌`虐致死,都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茶摊老板虽非奴籍,却也出身低微,有自由身,却也只在温饱线上挣扎。
他拢了拢袖子,旁观未言。
“喝了。”
只瞧那贵公子将掺着芦苇杆的热茶往前一推,随意地像打发乞丐。
那奴隶不敢多言,更不敢气恼。
诡异的是,茶摊老板在他脸上看到了一阵喜悦。
一碗脏茶饮尽,少年忽然眉心皱起,紧接着捂着腹部,面容痛苦。
浑身颤抖,站都站不稳,撑着桌角才不至于倒下去。
“这……”
这该不是下了什么毒吧?
茶摊老板瞪大眼,怜悯地看着少年,却又不敢上前多管闲事,只满眼的叹息。
“味道如何?”夕影笑问。
少年咽了咽喉,止住颤抖的肩,伤痕累累的手指微微蜷缩,攥紧,咬牙忍受着销魂噬骨的疼。
“……很、很好。”
夕影唇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
“非要跟上来,遭这份罪,很喜欢?”
“……喜欢。”
也不知说的是喜欢受虐,还是喜欢别的,却笃定。
夕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在想着什么,苍舒镜那双眼还是琉璃色的,都被他看穿了,还在伪装。
就那么喜欢演?
那……
夕影也不介意同他演一段折子戏。
他状若未察,垂睫拍掉小兔妖捧着热茶碗的手,捂着揣进自己怀里,替小兔妖暖着。
嗓音温柔。
“你啊,别在外面乱喝东西,喝坏了肚子怎么办?哥哥不心疼吗?”
“啊?”
夕影说出来的话,总是让小兔妖预测不到,十句有八句都能让他懵地一塌糊涂。
也不等他反应,夕影抱着他往自己腿上一搁。
倒真是……宠爱至极!
苍舒镜还得看不见才对,还得忍着剧痛。
胃里太疼了,又酸憷。
他咬牙忍着,熬着,被寒气侵地冰凉的浑身,忽然暖了起来,他惊愕地发现皮肤在发痒,那是伤口在极速生长!
疼痛是惩罚,疗愈是恩赐。
不是什么脏兮兮的芦苇碎杆,也不是什么毒药,而是某种世间难求的珍稀灵草。
为何?
为何啊?
少年激动地嗫嚅双唇,想问,又不敢问。
夕影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还要把心脏献给我吗?要是死了,心脏就不新鲜了。”
什么玩意儿?
一直窥听的茶摊老板,呆住了。
“现在,说话还算数吗?”夕影继续问。
夕影是神,不是妖,他要心脏没用,也不会像那画皮妖一样拿来吃。
苍舒镜很明白这一点,他不懂,也不需要懂。
毫不犹豫地点头。
刹那,心口一痛。
周围三两散客惊呼尖叫,桌椅板凳哐当作响,坍倒一片,火炉上烹的茶没人管,沸腾着从壶壁溢出,扬进炭火,发出可怖的滋滋声。
一瞬,没了人影。
或许四散而逃,或许躲在薄薄的墙角后,浑身簌簌地窥探着。
血淋淋的画面映入那些凡人眼珠里。
那似上好白脂玉般的手,探入少年心腔,毫无阻碍,血流顺着颀长的手指一路蜿蜒向伶仃的腕,像是掂着一条漂亮的红宝石手链。
这双手,苍舒镜爱得同样深沉。
戮进心脏时,他不觉痛,反倒隐隐兴奋着。
鼻梁上,眉眼间的细小伤口在愈合,心口的伤越扩越大。
冷玉般的手握在他怦怦跳动的心脏上,像是爱抚……
他心跳地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隐秘地刺激着,因濒死般的爱意而兴奋。
夕影不知的是,苍舒镜浆洗衣裳时留下的那件小衣,还贴着心口,只要方向再挪一点,就能摸到。
苍舒镜兴奋地要命,却只能压抑着,咬着唇,表现出夕影喜欢看到的痛苦。
他好变态。
他确实是个变态,不是什么正常人。
坚定地相信着——爱和死亡一样强大。
那如柔荑青葱的温凉手指,一寸寸抚过他心脏,苍舒镜生出一种念头,极渴望夕影的手攥紧他心脏,用力一捏,让它碎在他手里。
在那玉指上,绽出一朵血红的花。
“呃——!”
掌心猝然紧缩,连带着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一起。
他被他掌控在手心。
死亡无疑该是痛苦的,他却觉得好暖,心脏都被这只手捂热了。
可惜的是,夕影只捏了一下,就收回手,从他心腔退出。
接过小兔妖递来的布帛,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