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骗了那么多年。
他是真的好笨啊……
笨到一直以为玉挽就是夕影的轮回转世,笨到亲手伤害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痛苦纠结过,在爱上凡人夕影的那两年,他以为自己的心变了。
他总去天虞那座殿内,那里挂着夕影的神像画卷,一跪就是三五天,可他的心还是静不下来。
他合该将自己的一切奉给他的神。
他却私心爱上了一个凡人。
他不该如此的!
神祇是执念,帮祂苏醒是夙愿。
他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很不起眼的信徒,比不上沈悬衣的千万年相伴,也没身份资格留在神的身边。
天真地想过:或许等他拿到了灵脉灵核,等玉挽回归神躯,他就解脱了。
他实现了他的夙愿后,是可以同凡人夕影相伴下去的。
他承认,他喜欢上了一个凡人。
如果这个凡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偏偏,这个凡人的体内有祂的灵脉,他不得不逼着他苏醒灵脉,然后生剖取出,杀了他。
他的心够硬,够狠。
为了他的神,他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呢?
他可以跳黄泉,丢记忆,血流干了没关系,永远遗失自己,只做苍舒镜也没关系。
杀死所爱……也……
也没关系!!
他跪地膝盖发麻,牙龈咬地都是血味,仰头望着他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时,一行泪从眼尾坠下。
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
画卷上的神明似乎也在看着他,眼底无限悲悯。
夕影在他,或是玉挽的设计下,一步步踏入陷阱。
去了荒古秘境,凭着灵脉的感应,找到了灵核,苍舒镜夺舍他的身体,借着他的手拿走了灵核。
只是……
只是,他失算了。
那不是一场意外,是蓄意谋划。
彼时,心魔已强融进玉挽的魂灵,他们之间再也分不清谁是心魔,谁是玉挽仙尊,心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哪儿来,没人知道。
但心魔知道的事情很多,横亘千古。
那场蓄意谋划中,释放的无数祟气,遍布整个秘境,心魔杀了无数天虞弟子,给夕影设下必死之局。
苍舒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原本不想舍弃夕影。
可是……
心魔操控着玉挽的身体,说:“你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你的体质特殊,魔息这般重,你继续夺舍他,才是真的让他摆脱不清沾染邪祟的罪名。”
又假意叹息一声,诱惑道:“你应该知道的,抽了灵脉他必死,早晚的事而已。我晓得你想等他死后,寻到他的魂魄,与他从头开始,我不介意,甚至诚挚地祝福你们。”
苍舒镜紧紧咬牙,满眼犹豫道:“沾染邪祟是死罪!会被判处极刑……”
判处极刑好啊!
心魔暗笑。
这件事,心魔知道,玉挽与苍舒镜都不知。
——夕影才是真正的神祇转生!
只要利用这群红尘蝼蚁,心魔便可弑神!
被自己创造的九天霜刃,击碎自己的魂魄,再也回不了神躯,是什么感觉呢?
心魔忍不住窃喜。
他继续诓骗苍舒镜。
“你让他假装成被邪祟攻击的样子,不要醒来,罪罚自然算不到他身上。”
玉挽那张半是冷冽,半是邪魅的脸上,笑意渐浮。
继续劝道:“退一万步说,他就算被判处极刑,以你的能力,你护不住他吗?夺舍一事,有一次,第二次便会更容易,护住他的魂魄,送他去轮回便好。”
心魔实在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双眸泛出哀愁,眉头微蹙,心伤地说:“阿镜,都到这一步了,你的千年夙愿就要实现了,你难道要放弃吗?”
“放弃我?”
犹如魔音。
“放弃你的神明?”
“不会……”
苍舒镜咬牙道:“不会!”
虽然会很痛,很伤,会造就很多遗憾与悲哀,可这已经是唯一的,最后的办法了。
他必须这么做!
千年夙愿,只差一步,而他还可以幻想着与夕影拥有来生,还能再续前缘,重温鸳梦。
是唯一的解。
他温柔地对夕影说:“小影,等会儿别睁眼,什么都别看别管,继续睡,知道吗?别睁眼!”
不用踏上极刑台,不用走到那一步。
他还有办法。
他可以让夕影假装成被邪祟所害,那些死去的弟子从来都与夕影无关,他发现了合欢宗的凤玦就在附近,他会让凤玦也染上祟气,让他与夕影一样境遇。
凤玦会被合欢宗保出来,同样情况的夕影也不会被罚那么重的。
他想得很好。
可惜,夕影再也不相信他了。
夕影没按照他的嘱咐去做,被吓傻了,像一只仓皇失措的小兽,到处觅着躲撞,浑身血迹斑斑。
他跌在血泊中,孤注一掷地……
举起利刃。
他要砍掉那双沾满血污,缭遍祟气的手。
可他们以为,他杀了无数的人,还要再杀人……
他无可辩驳。
一步错,步步错。
苍舒镜被骗了,他不知道他被骗了,他依旧忠心耿耿地守在他的“神明”身边,助玉挽融下那枚本该属于夕影的灵核。
后来……
血迹斑斑的灵脉也被苍舒家送来了,送到他的手里。
那灵脉好漂亮,比霜华峰的雪还白,亮地刺目。
只要将灵脉拿回去给玉挽,是不是他的神就可以苏醒了?
可他……
可他为何会犹豫?
玉挽急不可耐。
“既然拿到了,为何迟迟不归?”
“千年夙愿快要实现了,就差一步,你在犹豫什么呢?”
“他的灵脉已经抽出来了,再也还不回去,你留着又有何用?”
再无转圜余地。
再也回不了头了。
苍舒镜都知道,可他还是……还是……接受不了。
极刑台的钟声响起,他如梦初醒。
千年来,万事都以玉挽为先,他头一次抛下他的“神明”,疾步奔向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