叆叇烟云不知从何吹来, 苍舒镜被困囿在一片浓霭中,走不到尽头,没有出路。
不知过了多久, 周遭的一切才缓缓映入眼底。
四周是厚重硬岩, 隔绝一切声音,烙着灵火的玄铁牢笼出现在他眼前。
两排囹圄空空荡荡,延伸至看不清的远方, 被吞没于浓雾中。
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天虞囚禁犯人的牢笼,空荡高大,走路会有回声缭绕, 死寂森冷。
这两排囹圄最早是那位神祇和师祖所建,用来关押祸乱人间的异兽,因此才建地异常高大空旷, 所用的材料与灵火都是最坚固的,防止那些凶恶异兽越狱。
再后来,异兽被神祇镇压殊命谷底, 此处废弃良久。
想当初,邪祟事件刚生出时, 苍舒镜还建议掌门开放此处,作为关押邪祟的牢笼。
他也曾亲自来此提走罪人,送上极刑台,亲自召来那碎魂万刃, 诛杀邪祟。
只是没想到, 这里最后关押的一个人, 竟然是——夕影。
那年, 苍舒镜只在夕影昏迷不醒时,避开众人,悄声来过一趟。
他还需要这个身份,这个首席的位置,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表露出哪怕一点对夕影的怜悯与难舍。
他必须断情绝爱,必须切断所有牵连。
所有人都说他如何可怜,如何被夕影所骗,所玷污。
事实上,明明是他对夕影有了瘾。
是他骗了夕影。
是他在利用夕影。
天晓得夕影那日对他说,不再和他双修时,他有多崩溃,有多恼怒,有多气愤!
那一夜,夕影不想,可他强迫了他,夕影怕被舍友听见动静,才半推半就地噙泪应允,只求他别在他人面前那样对他。
可是,那一夜,他们还是被舍友发现了。
留影珠里的画面被公之于众。
所有人都看见他们苟合。
但不会有人怪罪苍舒镜,他们只会怜悯苍舒镜,再将一切的愤怒撒在夕影身上。
夕影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无情揭开,露出他疮痍满目的绝望。
那一夜后,夕影还要拖着颤抖酸软的腿,去寻他的灵珠。
然后……
被苍舒镜拿走。
从来不是夕影离不开他。
是他离不开夕影……
可一切来得那么匆忙,他根本措手不及,邪祟事件将抽取灵脉的计划推前了。
那一夜,夕影病糊涂了,满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蜷缩在诺大空荡的囹圄之中。
是有那么一瞬,苍舒镜想,自己的夙愿真的那般重要吗?虚无缥缈的心愿,真的比得上眼前这个人?
不……
夕影比不上。
对,夕影比不上!
况且,他有把握护住夕影,他两样都要!
他可以保住他魂魄不散的,他可以与他的来生再续前缘。
苍舒镜咬着牙,坚定地强调了好几遍——不能动摇……
不能动摇!
他摸着夕影的脸颊,无限温柔,轻声喃道:“若你不是苍舒家的人,若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若你没那副灵脉,我一定会带你走。”
“可是……他很需要你的灵脉。”
“对不起……下辈子吧,等你转世回来,我一定好好护着你。”
他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
夕影似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拽着他问,问他说了什么,问他为什么。
苍舒镜什么也没再说。
他拨开夕影的手,那截伤痕累累的腕伶仃地垂落在地,衬着血污。
苍舒镜没回头,没犹豫。
转身大步走出去。
似乎只要夕影不说话,不要对他露出那副惹人怜的表情,不要再用那双可怜的眼看着他,他就能硬下心,他便能潇洒转身。
事实上,他做到了。
他的心肠就是那般硬。
直到那件事结束的一年后。
直到……凤玦将那枚在囹圄中录好的留影珠给了他。
他看到夕影经历了那么多事,还在抱有幻想,还将唯一的希望给了他。
苍舒镜站在曾经关押过夕影的牢笼前。
地面上缓缓渗出血渍,那是夕影的伤口淌下的。
墙上都是抓痕,那是夕影疼得受不了,抓挠出的痕迹。
无数次出现在苍舒镜梦魇中的画面,再次出现。
与留影珠中的一切一般无二。
他看见夕影匍匐在地,艰难地仰头看着牢笼外被释放的凤玦。
凤玦用留影珠记下一切。
夕影那时依旧自欺欺人地说:“他会来救我!”
凤玦嘲道:“谁?”
“苍舒镜!”
夕影泛白的唇虚弱却坚定地开合着:“苍舒镜会来救我,他是喜欢我,在乎我的,我相信他,我相信他很久了。”
都到了这种地步,夕影依旧相信苍舒镜。
似乎……除了这个人,这个他人生中唯一一簇燃烧的焰火之外,他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这点火星明明灭灭地颤动着,随时都能熄。
夕影却不惜飞蛾扑火,死死地拥着炙焰。
苍舒镜温暖过他,也将他灼烧地体无完肤。
可他太冷了,他还在贪恋那一份灼烫的暖,他坚定地说:“苍舒镜会救我!他会的……他会来救我。”
苍舒镜不会来救他。
甚至,想要他的命。
凤玦嘲讽道:“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信的!”
夕影笃笃点头,一边笑一边流泪。
“在他眼里,什么都比我重要,可我只要占有一小块,一丁点儿地方就够了……”
“他不会薄情到要我死……”
不,他要他死。
夕影心底或许也清楚,他宁愿自欺欺人,靠这点虚无幻想,让自己撑住,再坚持坚持。
“他对我很好,为我昭明身份,不让我被别人欺负,不让人辱骂我,还给我灵力,帮我通过考核,陪我逛花灯,亲手为我雕刻玉佩,给我带好吃的糕点……”
夕影眨着茫然的眼,天真道:“你能告诉他吗?我饿,我好饿的,我想吃糕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