蹂着头发,肩膀一抖一抖的,发出奇怪的声音。
小兔妖困惑不已,凑近一看,才发现这大魔头在哭。
哭得极狼狈,极悲切。
像是被彻底流放的弃犬。
他以为他们还有未来,还有岁月与共,还有来生,还有相拥共衾的机会。
可他算错了!
他失去他了。
他永远失去他了……
已经过了头七,二七……七七,任何魂魄都不可能流浪这么久,无处皈依。
他的小影不会来了。
他彻底失去了他。
那日霜雪如絮,是他们的生辰。
一个身死魂灭,永远不用过完十九岁;一个心碎念死,疯癫入魔,没了生的希望。
小兔妖不记吓,本性纯良,看苍舒镜哭成那样,那般崩溃,他也急了。
这几日,他大约也猜出些许原因。
他尝试着猜测,尝试着哄劝道:“你别哭啊,你等的人未必不会来。”
他虽知道苍舒镜等的是死人,是魂魄。
却不知道他等的人早已魂魄碎裂,拼都拼不起来,连渣滓都不剩多少。
小兔妖劝道:“说不定他的魂魄沉睡在哪儿了呢?他若醒来,一定会路过黄泉,魂魄多久都会飘来的,你可以……可以慢慢等。”
这一句话,像是吊着苍舒镜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抬起猩红的眼,眸中是最后一丝活气。
祈怜般喃喃:“无论多久,都会来?”
小兔妖点头道:“如果死了,魂魄肯定要过黄泉的,或者……他若不是凡人,可能还会去碧落川。”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天。
大多数人、妖、魔,死后都会从黄泉路走,除非修为高深,几乎快成仙,成神的人,才会从碧落川轮回,轮回之后,无一例外都是天资绝佳,体质特殊,极易成仙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苍舒镜忽然反应过来。
对啊,小影投生在苍舒家本就不是巧合!
苍舒家被神诅咒过,双生子一活一死,活着的那个天赋异禀,极其适合修仙,是千年难寻的体质。
双生则灵脉凋零,双死无存。
双生是诅咒,也是恩赐。
夕影一出生,就是被放弃的那个。
他被抛进河中,却从金陵颠簸到人间临安城,那么长的河,那么远的路,刚刚出生,尚在襁褓中的夕影竟没被溺死。
这本就不平凡。
就像冥冥之中,夕影必须活着一样。
活着承受那些辛劳悲苦,活着经历完人生悲痛。
因为,那个人的灵脉在夕影体内时,一直保护着夕影,所以夕影一定不会死。
除非没了灵脉。
一切都是那么特殊。
况且,还有那被灵脉影响,生出的特殊炉鼎体质!
夕影那么特别,那么特殊。
像是被神选中的人。
怎么会普通平凡?
怎么会愚笨不堪?
怎么会天赋极差,朽木难琢呢?
或许天怜,他的夕影真的不用像普通人那样,从死气沉沉的黄泉蹚过。
他的魂魄会不会真的去了碧落川?
一定是!
一定去了碧落川!
苍舒镜眼还是红的,泪还在脸上,他却恍然笑出声,不是悲从中来,是极兴奋。
像是被主人抛弃于荒郊的犬,某一日瞧见相似于主人座驾的马车,便撒开腿朝前狂奔。
终于!
给他绝望无助的前路上,提供了永不止歇的方向。
哪怕追得跌跌撞撞,他也从不反顾。
小兔妖很害怕,大魔头又哭又笑的,像个疯子。
“你、你要做什么?”
苍舒镜没杀那兔妖,只因那双眼怯懦啜泪时,很像夕影,眼尾下那枚小痣也很像。
这小兔妖告诉他,他还有机会!
本对魔域之主的位置没有任何野心的他,忽然偏执又病态地问那小妖:“你说,我若成了魔主,是不是就可以占据这条黄泉?”
“啊?”
小兔妖彻底愣住。
虽然在九荒境内,虽然毗邻魔域,按理说被纳为魔域的一部分也没毛病。
但是,黄泉是什么地方啊!
那可是飞鸟不过,轻羽不浮的死水,人人避之不及,谁会想着要占有这种鬼地方啊!
但苍舒镜想得很美好。
他要将黄泉纳为己有,当上魔主后要将魔宫建在这里,时时刻刻俯瞰黄泉,即便夕影大概率会去碧落川,但剩下的那点微弱可能,他也不会放弃。
而碧落川……
在天虞极仙崖上面,最接近离恨天的地方。
他暂时去不了,他暂时不能惊扰极仙崖,他会先守在这里。
自然,剩下的哪怕万分之一可能性的人间,他也会走一趟。
他要找到他。
于是,小兔妖跟着苍舒镜一步步走进魔域最深处,杀伐果决,目标明确,苍舒镜燃烧成死灰的眼忽然活了过来。
他成了魔域的魔主,死寂了几千年的魔域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主人。
而那兔妖。
旁人都说他走了大运,攀上苍舒镜这么一尊大神。
新魔主狡黠阴狠,杀谁都不手软,唯独对这小兔妖,似青睐有加,似过分温柔。
那些见风使舵的各魔窟主人纷纷送来礼物,想让小兔妖帮他们吹吹枕边风。
小兔妖苦笑无言。
他其实不笨的。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攀上大神,苍舒镜对他从未有过狎昵心思。
保护他,看似宠着他,只是为了在他身上找些慰藉。
若苍舒镜稍微留心一点点在他身上,便能看出,此刻的小兔妖像极了那些年的夕影。
只不过,小兔妖比夕影聪明,知道什么是不该指望的,知道苍舒镜此人不可托付。
苍舒镜不关注小兔妖在想什么。
他有时候召他来,不过是想瞧瞧那双神似的眼,看看那双有些相仿的手。
让小兔妖帮他烹杯茶,研次磨,睹物思人便够了。
怯懦神情也如夕影一般。
他看着,便开始怀念。
这份凌驾于别人痛苦之上的自我安抚,让他成全自己,委屈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