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只有那点随时会湮灭的星火在苟延残喘。
“真的不觉得……他熟悉吗?”
苍舒镜又问了一遍。
仙尊薄唇微动,他若道“不像”,怕不是会立判苍舒镜死刑。
苍舒镜于他而言还有价值。
仙尊冷哼一声:“随你吧,我看不出来,你高兴便好。”
他是真看不出来那小兔子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那双手,眼尾下的那枚小痣,以及时常被吓得露出怯懦本性的眼神。
他与夕影半分不像。
仙尊默默回想。
就在这座霜殿前,玉石长阶下,夕影曾为了获得力量,一步步膝行向他,匍匐在他脚边,自荐枕席,求他与他双修。
那时候,夕影是那样卑微,那样疯狂,又那样倔强。
眼底的狠疯劲绝不是那只小兔妖能模仿出来的。
夕影就是这样,一边阴郁怯懦,一边又像坚韧顽强却又昳丽的兰草。
他迎着寒霜,逆风,不择手段,只为夙愿。
如今想起,犹然唏嘘。
玉挽仙尊其实也不那么希望夕影死,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需要夕影的灵脉,又诓骗夕影为他去取灵珠。
他早就与夕影不共戴天了。
他和苍舒镜不一样。
苍舒镜一直幻想着破镜重圆,仙尊却极清醒地明白,这样浓深的仇恨,怎么可能化解得了?
只是,曾经那个坚韧的少年,至死都不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谋划中。
就连苍舒镜……都是他谋划的一部分。
仙尊长叹一声。
“你今日来,只是想让我辨一辨那小兔妖是不是他?”
“我要借……灵脉一用。”苍舒镜直言道。
三年前,夕影被苍舒夫妇活抽灵脉后,便送来霜华峰,让苍舒镜换上。
只是,他们当时根本不晓得,苍舒镜从来不是他们的儿子。
他才是那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他才是利用了所有人,利用他们为他取夕影灵脉的人。
他们真正的儿子早就在十三岁灵脉衰竭那一年逝世了。
苍舒镜顶替了一切。
又设局将他们另一个儿子骗回来,让他们亲手剜心,活抽灵脉,甚至在夕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为堵住夕影的嘴,保住家族秘密和苍舒镜的声誉,断了他的舌,砍了他的手,让他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冤屈鸣不得。
就那么……含冤而死。
死无全尸。
灵魂碾碎。
明了一切真相时,段夫人哭昏了过去,苍舒家主更是一夜白了头。
但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当儿子养着的人,骗了他们,让他们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上极刑台。
他们……
他们错了。
但他们从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
若苍舒镜是真的,不是冒名顶替的,他们还是会毫无悔意地那么做。
苍舒山庄跻身四大仙门,不可以缺失一个天赋异禀的少主,不可以没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只是……他们从未考虑过夕影。
或许考虑过吧。
也只有一瞬。
便是那一日,夕影踏入苍舒山庄大门,苍舒家主盯着他打量了少顷。
眉眼柔媚,神情怯懦,穿着个什么春楼带出来的百蝶褶裙。
除了在春楼学来的那些媚客手段,其余什么也不会。
唉!
只一瞬,便失望了。
到底是从烟花巷柳那种肮脏地方走出来的,不堪大用啊!
他们从不觉得,十五年的亲缘缺失,才是导致夕影变成那样的罪魁。
他们不会认错的。
他们只会在夕影身上找原因。
身为父母,亲手抽出亲生儿子的灵脉,派人跨马加鞭送到另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手里。
却不知,苍舒镜灵脉好得很,那些衰竭之态都是假象。
他将灵脉给了玉挽仙尊。
而玉挽仙尊根本没办法融下这根灵脉,他连控制灵珠都困难,以至于那延伸出的心魔至今未被剥离出来。
苍舒镜等了很久,早该等急了。
只是这些年一门心思放在寻觅夕影碎魂上,才未催促。
如今这一趟,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玉挽仙尊神情柔缓下来,像是讨好一般,剑眉轻蹙道:“阿镜,你要拿走灵脉吗?”
“不会。”
苍舒镜心头蓦哽,嗓音喑哑道:“我还会给你一点时间,若你再不成,我死之前,会先送走你。”
仙尊瞳孔皱缩,满面愕然。
他吞咽了下喉咙,神情愈发讨好:“那你这是……”
苍舒镜:“我想看看灵脉会不会对他有反应。”
“如果是,你还要还他不成?!”
仙尊气得大喊道。
仪态尽失。
苍舒镜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若是以前,他绝不会这么做,夕影算什么呢?床笫之欢,枕席之爱,本就是一场黄粱一场梦,哪里比得上他的夙愿,哪里比得上玉挽仙尊?
但是现在……
他也不知道了。
其实他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
玉挽仙尊:“你怀疑我不是?”
“……”
苍舒镜:“我没这么说。”
他有些不耐烦,瞥眸瞧了眼窗纸外的身影,生怕再晚些那少年便走了。
明知自己可以控制那少年,明知那少年逃不掉。
可他为什么那么忧心呢?
抓不住,似指间沙。
转瞬融,似冰霜雪。
上一次,怀着这样悲切彷徨的情绪,还是他的小影拒绝他夺舍救命的那一刻。
无力,彷徨。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那么像的,他不试试看,他怎甘心?
苍舒镜急道:“你还未融合它,我只用一下,会还给你。”
仙尊哑声。
确实,苍舒镜虽是他名义上的徒弟,但修为早就强盛于他,若要硬抢,他无力抗拒。
……
听到这儿,夕影微怔。
这两人说话像是打谜语,他听不太懂。
但至少获得了两样信息。
其一:大魔头还真用深情骗过了自己,竟用心口灵脉温养碎魂。
难怪这魔头浑身寒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