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乡间读书的缘故,他每日只感觉到静谧,静的不只是周围的环境,也有他的心境。
又是一年过去。
县试之日越来越近,柳贺心态倒越来越平和,不似去年这个时候,他看到自己文章总忧心考不中,兼之试帖诗作得实在烂,状态着实是差。
但今年却不同,他文章逐渐写得平稳了,试帖诗至少挑不出错来,偶尔还能灵感爆棚写出一二妙句,每到这个时候,柳贺就会自信心爆棚,感觉自己还是有写诗的才能的。
之所以有进步,是因为每次写诗之前,柳贺往往郑重地称呼自己为诗人,下笔的那一刻,李太白附体,杜工部附体,白乐天苏子瞻附体,再心中默念你不是一个人,仿佛天地间的文才都涌到自己身上来了。
吸收!
事实证明,这么做效果相当显著。
以柳贺的眼光看,他觉得自己的诗也是有进步的。
尽人事听天命,柳贺已尽了他备考县试前的所有努力,若是不中便再读一年,他今年十六岁,与本县考童生的士子们年龄相当,并不算大龄考生。
……
春节后,知晓柳贺二月便要下场,纪娘子为他准备了不少美食,柳贺在家读书多锻炼少,一不注意就胖了,虽然家里没有体重秤,可脸变圆了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娘是真的担心他会饿瘦,可事实上,家里的伙食比起族学可要好上太多了,春天有河虾,丢几根葱在锅里煮一煮,只需少许的油,吃起来都是满口的鲜。
纪娘子还给他做了炸春卷,裹着鲜嫩的荠菜,滋味也是无敌。
等到柳贺去县里考试前,家里每日的菜都有一道炒豌豆头,豌豆头就是豌豆苗,在镇江府当地,碗豆头又叫安豆头,吃了诸事顺遂一切平安,纪娘子炒这道菜,也是求个好兆头。
一月份,丹徒县衙发了县试公告,说县试在二月举行,应考的诸生须将保结交上,同时写上年甲、籍贯、三代及本经,保结有讲究,须得廪增附生员及里老邻佑作保,不过丁氏族学的弟子们倒无须担忧,都请了曾在族学就读过的廪生保结,另外付了银两。
柳贺又去县衙写了三代,大明朝于此也有特定要求,比如柳贺父亲去世母亲还在,就是慈侍下,若是父母都去世了,又有另一种写法。
柳贺是丹徒县民籍,几代都住在下河村,这些在县衙白册里都有记载,自然不会有问题,可县衙负责核勘的小吏还是审了又审,才将一份凭据交给了柳贺。
柳贺刚出了县衙,就遇上了施允及马仲茂等人,施马二人少时便在府城内有些名气,两人入内时,不少熟识的士子都和两人打着招呼。
“施兄,马兄。”
“柳兄。”
丁氏族学的弟子大多考的是丹徒县的县试,但也有如田志成、汤运凤这样要回本籍考的,柳贺在丁氏族学读了近两年书,与同窗们都已渐渐熟悉起来,便是关系不睦,县试当前,彼此也是给予最真挚的祝福。
科考之事不易,前路若能多几个知己,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诸位同窗,此次县试唯愿诸位一马当先,榜上有名!”
“马到功成!”
“待二月中式,一同饮酒奏乐!”
柳贺与施允等人闲聊了几句,忽听后方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丁氏族学的柳兄吗?柳兄这场也来应考?”
柳贺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葛长理,自对方被赶出丁氏族学后,柳贺就没再关心他的动向,眼下对方不仅器量更显狭小,连语调也带了几分阴柔之气。
柳贺没有理会对方,葛长理却仿佛来劲了一般:“柳兄光会破题就来报名县试了?先生可真胆大。”
“葛兄,这便是你提过的那位……”
“葛兄倒也不必太过激进,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这位柳兄只会破题中状元也未必不可啊!”
“半部论语治天下,只会破题中状元,当真佳对,但一只通破题之人便敢来考县试,丁氏的学风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附和葛长理的有不少是报考丁氏族学却未考上的,看到施允等人气度悠然,倒是忍不住出言讥讽。
“柳兄你为何不说话,莫非是语塞了?”
柳贺瞥了葛长理一眼:“你我毫无交情,谁是你柳兄?”
“柳贺你还是牙尖嘴利,只是你莫忘了,县试靠的是真本事,不是你破了几题蒙蔽先生便能轻易通过的。”葛长理一想到自己被赶出丁氏族学便不能忍受,他自认才学不比柳贺差,入学时只是发挥不佳而已。
离开丁氏族学的这一年,他每日勤学不辍,一门心思想着在县试中一展才学。
他要将柳贺踩在脚下,让赶他出去的先生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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