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刺痛。
他有时候会想,“神”其实是个多余的存在。
就在他伤感春秋的现在,他的大地正饱受创伤,他的子民陷入水深火热,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尽管他知道一切将在不久之后重归正轨,甚至更加繁荣昌盛——这不仅是对未来的窥视,也是多少世纪以来见证沧海桑田的经验——可,在这之中,神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作壁上观者?局外人?静候坐享其成者?
事实证明,华夏大地的神跑路到西大陆仍旧可以汲取信仰苟活。他与他的大地从来都没有血脉上的绑定关系。他自称“土地爷”,自称“朕”,不过是精神上的自我束缚与自我安慰,给自己落下一处根而已。
这种虚假的根系,又有什么意义?
早潮涌来,海面拂过潮湿的风,有渔船已出海归来。如果渔夫不是金发碧眼的洋鬼,这一切与华夏大地的海景没有区别。
如果抛弃自我定下的束缚,白岐玉有几万种变化能够迎合所谓基督一类的神迹,甚至再创造一种新的教派也不难。
那渔夫注意到了沙滩上突兀站着的人,掉头朝白岐玉驶来,白岐玉进了山林。
他寻找到一处礁石的背侧,在海岸线深处不起眼的一处洞窟内,化回原型。
这儿常年不见天日,是藤壶和螺类不受打扰的天堂。这种费劲儿又收货甚少的食物不受人们待见,在丰饶期,没人会浪费时间搜集,就连小孩子,也是去赶潮抓螃蟹。
倾听着海浪有节奏的拍打声,白岐玉再一次陷入沉睡。
不知过去多久,一天、一月,或者一年,白岐玉被吵醒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来了又去,还有吵闹的呼唤声,都让他烦不胜烦。
白岐玉一睁眼,看到小洞窟内竟然有一个人。
他很高大,在小洞窟内行动需要小心碰头。背着光,白岐玉看不清他的面容和年龄,他穿的很破,岁月感的背心裸露着肌肉遒劲的胳膊,工装裤挽到大腿。一双雨靴,左手一把形状奇特的镰刀,右手拎着一个破旧的铁桶——一位高大的渔夫,或者拾荒者。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深处不属于尘世的这座莹白色,正弯着腰打藤壶。
正如他劲健的身材一般的魄力,每次镰刀干净利落的下去,便能打下一片,全数滚落在铁桶中。
不仅如此,他边走边掀起石块,有惊慌的螃蟹一家甩着腿窜逃,都被他精准的一手一个抄进铁桶。
白岐玉惊叹这渔夫身手时,不免感到困惑:这样的身手,为何采用这么低效的方法获取鱼获?
白岐玉能感知到,现在仍是丰饶期,海水中,生机勃勃的生命们正旺盛的活跃着。
仿佛察觉到白岐玉的疑惑,渔夫自言自语道:“……希望年轻时最爱吃的藤壶能让老亨利从病痛中振奋起来。”
原来是有人想吃啊。
话说回来,这渔夫声音还挺好听,沙哑的低音炮。
白岐玉继续观察渔夫的活动。
许是太久没接触人世间琐事,看一个渔夫砍藤壶,他竟看的津津有味。
“……还不太够。”渔夫晃了晃桶,朝深处走去。
离得五米远时,白岐玉接着水滩反射的微光,看清了渔夫的脸。
不到三十的青壮年,深邃的眉眼,挺拔的鼻梁,略微粗糙的麦色皮肤,浸润着海风磨砺下壮实劳动者的男人味儿。
渔夫是黑发黑眼,辨认不出人种,左侧略长的卷发被他随性的别在耳后,右侧微微垂下,是一种野性而富含侵略的英俊。
不过,这个距离有点危险了。
白岐玉小心翼翼的又后退了一点,还把自己体型缩了缩,蜷缩在矮礁石的死角后,伸出一截小眼睛去偷看。
‘还没打完?你这老亨利到底要吃多少啊?’
白岐玉给他记着数呢,那铁桶看着破烂,实则大得很,海量。二十几个螃蟹进去了都还只是个底儿。先不说够不够吃,这桶得多沉啊?
可渔夫手起刀落,一片藤壶很快被斩下,步履不停地继续朝前走。
不太妙……
白岐玉紧张的盯着朝前行进的步伐,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记得地形,矮礁石前面是个小水洼,没东西;而矮礁石比较光滑,没什么藤壶,男人很快就会越过,走到他这边了!
润走,还是……
时间不给白岐玉多想的机会,在靴子踏上小水洼的一瞬间,白岐玉做出了决定。
想走其实很容易,可白岐玉莫名的想赌,一是赌这脏兮兮的渔夫不认识明星;二是赌渔夫看上去人品不错;三是……好吧,他承认,太久没和人接触,他太好奇渔夫的生活了……而且,资深渔夫做鱼应该很好吃吧,嘿嘿。
靴子不慌不忙的继续前行,踏过水洼,绕过矮礁石,然后……有点错乱的急急停下。
高大男人紧紧盯着眼前的景色,陷入了无所适从中。
一个纤细的东方人,躺在礁石后。
在粗糙的、潮湿的漆黑滩涂上;在昏暗的、阴森的海边洞窟中,他莹白的皮肤仿佛泛着细腻的冷光,像刚从海水中爬来的妖怪。
而那张精致到妖冶的脸,仿佛注意到他的到来,缓缓睁开了漆黑的眼。
“你是谁?”渔夫的嗓子发紧,“你怎么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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