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停在了五条家的某处分宅门前。
宅邸整体采用唐风的青瓦屋檐, 四周是齐人高的围墙,穿门入户,雍容典雅的庭院一览无余, 奇花异草,假山鱼池,瀑布悬挂, 飞珠溅玉。
整齐排列的青石板铺成一条干净敞亮的路径, 小路两旁的榉树投下阴影,遮挡住未曾打理的野草杂花,胡枝子、虎杖、旋覆花、酸浆草……生长得参差不齐,有蝼蛄和螽斯藏在里头。
淡雅馥郁的清香若隐若现, 九惟走在小路上, 看向香气的来源,院子的一角栽种着一簇簇没有见过的鲜花。
花瓣犹如红绡团成,花姿婥约, 艳丽妩媚。
九惟指了指院角的花朵:“那是什么?”
五条慎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芍药, 遣唐使带回来的。”
前几日下了一场雨,不少芍药花都被从枝头打落了,花瓣上还凝结着露水, 惹人怜惜。
少年阴阳师伸出手,一朵谢落的红芍药就出现在他的手里。他朝花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芍药花随风而起,一落地,便化为了一位身穿红色唐衣、神色哀婉的美人。
宝钗翠鬓, 朱唇玉面, 眸若点漆, 肤如凝脂, 柔桡嬛嬛,妩媚姌嫋,不外如是。
唐衣美人恭敬地行礼:“慎吾大人。”
五条慎吾对女子说话:“红药,去备酒吧。”
唐衣美人应了一声,躬身一礼,身影渐渐淡去。
九惟若有所思:“它好像不是式神?”
“是咒灵。”五条慎吾在前面引路,走进门堂,一边脱靴子,一边解释,“不止是人类溢出的负面感情会变成诅咒,植物和动物也会,因此催生出咒灵。”
九惟跟在他身后,穿过外廊走到屋子后面,好奇地追问:“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外廊的地板上摆放着已经备好的蜜酒,用白色的细口瓷瓶装着,旁边放置着两个斟满酒的瓷白酒杯,还有一碟唐菓子。
少年盘腿而坐,腰背挺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白净的清俊脸庞浮现出一抹微笑。
“我的本职可是阴阳师呢。”
他拿起酒瓶将空杯斟满:“我写了一本关于术式的书,本来想留给家族里有天赋的孩子,你如果想学的话,就送给你吧。不过要想学会,得先把《算经十书》倒背如流。”
九惟说好,学着少年盘腿坐下,梧枝绿的衣裙遮挡住了修长的双腿。
她拿起了另一个酒杯,低头看着酒杯里散发着琥珀光泽的酒液,轻轻嗅了嗅,闻到了沁人心脾的酒香,轻抿一口,然后回味似的咂了咂嘴,并不觉得有多好喝。
好奇心得到满足,九惟就放下了只喝了一小口的酒杯,把手伸向了素色碟子里的唐菓子。
她嚼着好吃的唐菓子,说话有些口齿不清:“这里没有别的人类吗?”
五条慎吾“望”着颇有野趣的院子,饮下一杯蜜酒,不甚在意地答道:“我一个人居住。”
他再次斟满酒杯,又饮了一杯蜜酒。
九惟也望着庭院,只见院角怒放的芍药花团锦簇,化为人形咒灵的那朵红色的芍药回到了枝头,花瓣上凝着露水。
九惟侧过头,澄澈透亮的薄绿色眸子看向身旁的少年:“慎吾,既然你能看见,为什么要蒙着眼睛呢?”
五条慎吾似乎有几分醉意,随意地躺在了外廊上,后脑枕着双臂,略带感慨地说道:“因为我能‘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九惟想了想,提议道:“如果不想‘看’到,你可以向我祈愿。”
五条慎吾失笑:“不用了,我还挺喜欢这双眼睛的。”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暮色正浓,静谧的庭院偶尔传来一声虫鸣,更显幽寂。
安静了一会儿,九惟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五条慎吾微笑着说:“没有哦。”
这时,九惟却听到了他心底深藏着的一个声音。
「请留在我身边。」
他的心说。
……
神灵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
在九惟发现自己需要仰望五条慎吾才能与他对视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我本来以为《算经十书》只有一本书的……”
结果《算经十书》指的是《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五曹算经》、《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五经算术》、《缉古算经》 、《缀术》 这十本数学书……
因为一直没能吃透这十本书,九惟选择留在了这座宅院里继续钻研,五年过去,她依然是少女模样。
没有长大,也不会衰老。
“今天的功课是把这些题用割圆术做出来。”
选择性无视了少女苦恼的小表情,五条慎吾执笔在纸上现出了几道算术题,待墨迹稍干,揭起纸张递给了她。
他没有蓄须,只是又长高了些,身若修竹,颜如冠玉,清俊无双,声音比少年时更加低沉,气质也多了几分稳重。
九惟接过那张看似轻薄、实则沉重的纸,眸光楚楚动人,试图走捷径:“直接把术式教给我不可以吗?”
五条慎吾莞尔:“可是如果连基本的原理都不明白,就算教给你了也用不出来呀。”
一听要做题,九惟恹恹的,却也不拒绝学习,只摆出一副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乖乖地在纸上用笔割起了圆。
想到已经压着注意力总被其他事物吸引、学习进度缓慢的幼年神灵连续做了七日的算术题,五条慎吾用桧扇轻敲了几下掌心,到底是妥协了:“今天实在不想做题就不做了吧,和我一起去葛城山看望老师怎么样?”
九惟闻言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他,语气惊讶:“慎吾也有老师?”
“除了这双眼睛,我其他的本事又不是天生就会的,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