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一旬。
郗家的船厂和船坞并不在一处, 寻常由船厂制出帆篷、铸铁桅杆等小件,再运去湖边的船坞让船匠们拼组。
苏轻眉常在两地来回跑探看造船进展,和郗南叶之间愈发熟稔, 他制图时话很少, 只在面对她向来耐性的有问必答, 事事回应,相处起来自是十分融洽。
进京后一直在忙碌, 时下得空,苏轻眉就想趁年关前办个侨居之宴, 好舒缓大家的情绪。
因为苏家统共没几个人,她和郗家主仆又都熟悉, 就试试看邀请了郗南叶和帮了她许多忙的几位老师傅,没想到他们爽快应下,不过据说郗家午前有要事,晚一点才能来。
拂冬在院子里搬动借来的圆木桌台, 绿桃力气小,则清空书房作为迎客室, 正好看见桌底的铁盒,问道:“小姐,世子当日没带走全部, 这剩下的也没说要,我们扔不扔啊?”
苏轻眉正在无聊看话本,抬头瞧了眼, 上次陆迟只带走了一把刻刀, 想来剩下的也不重要。
“估计他不要了, 不过还是迟些扔, 先放后院柴房, 省得等会郗公子他们来了没处坐。”她的院落小,客厅放了午后摆场的桌,唯有将西边书房变作招待客人的门厅。
绿桃偷笑,“是!”
“对了,李焱呢?”
“不知道他,今儿个总溜跑出去,重活都没人干!”
……
—
太后的寿宴摆在年关前,寿宴为喜宴,第一杯祝寿酒必须在午时前,是以巳时大家就要准备入席。
可惜今朝早起天色阴沉,宫城上空的冬雨细密如银针,淅淅沥沥,顺着琉璃瓦檐滴落如帘,汇聚在石板路凹槽内积出小池,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陆迟撑了把油纸伞,腰间佩戴皇上亲赐的玉牌,于卯时进宫,先进了淑贵妃的凝晖殿,淑贵妃陆婉瑜是他的小姑姑。
国公爷武将出身,生出的两个儿子却好文,唯有陆婉瑜的脾性最像他,倜傥洒脱,常常扮男装带着年幼的陆迟在长街鲜衣怒马,拖到十九都未嫁。
国公夫人三十多岁难产才生的小女儿,全家宠爱的紧,没人敢催她的婚事,谁都没想到,这样肆意活着的女子后来会甘愿进宫,将她最珍惜的年华束缚在高高围墙中。
当然也有传言她早就对陛下倾心,耍了些特别手段让朔靖帝对她专宠,十年来不但轻松升份位,生了个小公主还被陛下亲赐行宫,后宫无人能比。
天未透亮,凝晖殿的太监和宫女守在殿门外,谨防不相干的人打扰。
看到来者是国公府的世子,太监八两躬身接过他的伞遮,恭敬地带他走进正殿,“世子爷,娘娘已经等您半个时辰了。”
“嗯。”
虽说是嫡亲的姑姑,陆迟毕竟是外男,回京后还未有机会拜见淑妃,这日宫中各处忙得脚不沾地,帝后也同去了太后的长春宫,他得以在凝晖殿多留一阵。
陆迟一进门便按照规制作礼,“臣,参见淑妃娘娘。”
陆婉瑜刚至三十,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就是和陆家几位肖母的俊俏男儿不同,她长得更像国公爷,清秀之姿,最惹人心折的要属眉宇间的爽朗英气,寻常闺阁女子不可能有,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也是独一份。
她宛若一只困在笼中的红隼,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牢笼都没有磨平它的气度和利牙。
陆婉瑜宫装缓步,走到陆迟面前,扶着亲侄的手臂起身,凤眸看向他久久无法言语。
当年,她比陆迟不过大八、九岁,她出去玩总会带上他这个小尾巴,他们一块儿骑马闯祸,一块儿被她大哥罚站祠堂,姑侄之间如同姐弟,感情不可谓不深。
陆婉瑜收敛起回忆引起的惆怅心绪,慢慢坐回座位,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陆迟直直跪地,抬起头,“小姑姑,琅儿错了。”
陆婉瑜强忍的眼泪,霎时红了眼眶,“我当初把你留在江南,是遵从你爹娘的临终嘱托,让你在皇城外逍遥自在活下去。不然,我进宫这些年又算是什么。”
当初父亲病逝,大哥一家坐的船遇到钞关炸坝,只剩下死里逃生的独子,消息由忠仆传到京城,她不敢信任二哥,最后决定进宫,如此最大可能的有能耐好好护着她大哥唯一的孩子。
“你经过扬州途中被下药,差点被安排有暗病的娼妓,回京河道又遇上水匪,也亏得提前暗中解决,可离京城越近,你犹如命悬半空,一旦百密一疏,我怎么对得起我大哥大嫂……”陆婉瑜说得有点生气,“为什么不肯听话等一等,我和朝中老臣,定然会帮你筹谋铺路,时机成熟,你再回来也不迟。”
陆迟私下里素来说话谨慎,即使确认隔墙无耳,他的言辞依旧简要,“姑姑,我有把握,到时您就不用强留在皇宫。”
陆婉瑜哼笑,“我不想留在宫中,你就想了,非得赔上一辈子?”
陆迟抿唇不语。
陆婉瑜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陆迟的长相随了长公主,性子很跳脱,孩童时成日偷偷舞刀弄枪,说想像爷爷那样成为守护边陲的大英雄,如今看看,脾性却变得比温柔的大哥还要内敛。
很多人不知道,当年陆修淮夫妇带着儿子并不是去江南游玩,而是抵不住儿子的央求,准备亲自将他托付给边关将军好友,没料到途中遭遇了船难。
陆迟的身世昭昭,大家都看得明白,此事若非意外,始作俑者要么是觊觎袭爵的国公府二爷,要么是忌惮他血脉的当今天子,案子不可能切实查下去,最后砍了一堆官员的头了结。
陆婉瑜想到死去的兄嫂,恢复往常气势,眸色转冷,“罢了,既然你决定回来,切记千万小心。”
“今日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