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嗝……到访?”玄道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声音明显有些不稳。
苏音面色古怪地坐了一会,慢慢举起了手:“那个……好像是我一个朋友”
“朋友?道友是与人结伴入山的么?何以贫道未曾感应到那人的气息?莫非是道友的师尊?哎呀,那可真是失敬了。”
喝醉的玄道人话很多、态度很和善、表情很丰富,比清醒的时候平易近人得多。
苏音的表情有些讪讪:“不是,我这个朋友他……就在我身上。”
一面说话,她一面便从袖笼里掏出了通玄石。
刚才那个老神在在的声音,她一听就知道,必是虚无子这只老金毛无疑。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虚无子会在此时出声。
这货不是说在闭死关么?怎么这么早就破关了?难不成这短短数月他就能参透玄机、修复真身?
“好香的酒,快!快把禁制去掉放我出来,我要闻一闻!快快快!”
通玄石甫一离袖,虚无子的声音立刻放大了无数倍,而那石头也随着他的语声在苏音的手上不停地蹦跶,似是石中某人已经再也抱不住窝了。
苏音只得默念法诀解除封禁的结界,同时轻声而飞快地道:
“你礼貌点这里是玄道人的洞府这酒也是人家自酿的你要想闻要先请求人家的同意并且在此之前要先自我介绍。”
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说完这些,禁制已然开解,虚无子“啪”一下就现了身。
苏音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几眼。
那一道青衫虚影的凝实程度,与抱窝前差相仿佛。
就这就这就这?
这就是你这老金毛闭死关的成果?
苏音现在非常怀疑这货根本就是躲懒,用闭死关作由头,实际上却是在逃避给苏音免费打白工(不是)。
毕竟这一年多以来,苏音几乎就没再动用过识海中的天元真灵,而以虚无子现下的形态,也确实是需要一定的灵力加以维持的,否则,他很难离开通玄石。
虽然说,就算离开了通玄石,这头大金毛也不可能跑远,说到底他已经与石头捆绑在一起了,谁也离不得谁。可是,就这样让一个会说话、能解惑答疑的人……不是,残魂……呆在那不见天日的石头里,苏音亦觉得很不人道。
所以,这年余间,她皆是以自己的灵力,去帮助虚无子维持稳定状态的。
虚无子嘴上不说,心里约莫有些瞧不上眼。
苏音一个小小炼气士,灵力有限且不去说,其灵力的精纯度也远远及不上天元真灵。
质与量双重降格的待遇,可能便是虚无子消极怠工的理由了。
如今回思,闭关前那段时间,虚无子确实表现得相当懒散,每每苏音问他关于修炼之事,他都是能少说一句便少说一句。
你这工作态度就有问题我跟你讲。
如果不是在人家洞府作客,苏音这会儿已经要给手下员工进行思想教育了。
本宫又不是没发你工资?
创业期懂不懂?待本宫修行有成、得登大道,多少灵力拿不出来给你?你就不能与本宫共同成长、迈向辉煌么?
苏音绷着脸,一脑门儿的企业文化与员工培训,那边厢虚无子则是根本就没管苏音此前关于礼貌的叮嘱,一头便扑向了大葫芦,半透明的脸紧贴在葫芦口,陶醉地闭起双目,连声赞叹:
“好酒!真是好酒!好醇的酒香!好香哇啊——”
两个人竟是谁也不曾留意到,一旁玄道人原本醉意朦胧的眼睛,渐渐地张大了。
那是在他极少有的神色,纵是方才端详苏音的旧琴、且惊异于其神妙时,他的眼睛也没瞪得这么大、那么圆过。
而他涨满了酒气的脸,亦一丝丝褪去了红光,取而代之的,是渐呈苍白的面色。
这面色与眼神在玄道人的脸上交汇,合作一副惊容,而这种震惊甚至让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反应,手中竹杯落地、美酒倾入湖中,他亦一无所觉。
他便这样苍白着脸、瞪圆着眼,怔望着那犹在葫芦口闻香的虚影,慢慢地,一丝颤抖爬上了唇角。
“师……叔?”
玄道人的声音轻得恍若月华入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然而,在座(飘)的二人(魂)皆非寻常,苏音当下便醒过神,微有些疑惑地转首看了过去。
与玄道人近在咫尺的虚无子,亦在这一声之后睁开眼,同样疑惑地望向眼前之人,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问:“你说啥?”
“师叔……您……您是师叔吧?”玄道人的声音极为不稳。
他抬起衣袖用力拭了拭双眼,复又望向虚无子,目中满是希冀之色:
“师叔您……不认得我了么?您真不认得我了?我是天玄啊……哦,对,您走的时候我还没道号。那您还记得小李仲么?”
他切切地望着虚无子,语气和神情同样地强烈。
那是一种情怯。
就像是离乡多年的少年重归故里,跪在父母面前泣问“您还认得儿么”。
苏音维持着面上的镇定,甚至还小啜了一口酒,以静心宁神,然思绪却犹如脱缰的野马,不知疯跑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