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是滚落山沟的,那个过程简直如地狱,无数次的颠簸撞击,让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散架了,所经之处全是嶙峋的碎石。
眼下这地儿,却铺着青砖,尿骚味和马桶告诉他,这里确实是茅厕。
地上铺着青砖,这是一处挺高端的茅厕。
不过管理上有要改进的地方。
记忆里有人说过,去高端的酒楼吃饭,你不要在意他们的菜品,因为一高端,就没味道了,绝对不如路边摊。看的是它们的茅厕,一定要窗明几净、不见水渍,绝无异味。
有这样的茅厕,那这里一定是一处高端的所在。
牧天赶紧全身上下地胡撸了一遍。
完好无损。
他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去。
疑似断了的三根肋骨也完好如初。
哇靠,我这是穿越了。
再看自身装扮,竟然似僧似俗。
上身一件葛红色大襟短褂,拉胯的裤子也是葛红色的,宽大的裤管还打着绑腿,脚蹬一双黑色圆口布鞋。
乖乖,真的穿越了!
牧天是欣喜的,甚至可是说是狂喜。
能再活一回,那一定是天选之子。活着就有希望。就可以施展才华,实现抱负!
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就挂了,太逊了。怎么着也是好说不好听的事。
潘依晨这回要做寡妇了!
她爹是个乌鸦嘴。
寡妇制造机?哼!
他仰头望着不宽的茅厕上的天空,心潮彭拜,各种可能在天空中飘荡着。
不过,一阵悸动突然上身。心里开始不爽起来。
不好玩!
别人穿越动不动就是皇帝、宰相、大将军啥的,最不济也是可以入赘个大户人家作女婿的主。
我牧天可是堂堂211大学里本硕连读的高材生,竟然出师不利,痛失挚爱,还特么地穿越到了这么一个茅厕里?!
无道啊,不科学!
一股浊气翻卷着上涌,遇着越来越浓的尿骚,牧天胸口大幅地起伏着,“哇”的一声,一口浓血狂喷而出。
牧天伸手抹了一下嘴角,看着地上的鲜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尿骚和血腥的混合,撞击着脑袋瓜子。
一阵眩晕之下,不由地朝后面的墙,死死抵住,紧闭着双目。
“你没事吧?”
牧天一个激灵。
“这咋还有人呢?!”
他刚一睁开眼,一个胖脸就凑了过来。
“乖乖,胡提!”
脑浆子好像让尿骚和血腥搅合着,扯出了原生的记忆。
这个婴儿肥的小子是自己的发小,住一个院子、吃一锅饭的兄弟。
“没事。一定是走得急了,急火攻心哈,歇会儿就好。要是有口水喝就更好了。”胡提又说。
“有尿!”
“你真病了?癔症还是痨病?那得喝童子尿!童子尿,这哪里分得清楚?”胡提从趴着的红漆马桶上站起来,逡巡于墙根的马桶前,挨个“蹬蹬”地踢着,一脸无奈地盯着牧天。
这不添堵吗?!
牧天“噌”地跳将起来,冲着胡提的脖颈子抓将过去!
胡提满脸惊惧,一把挡开牧天抓过来的手臂,“呲溜”窜过牧天肋下,噗通坐在原来的马桶上。接着抬起屁股,麻利地褪下裤子,复坐下去。
“快快,快过来!”胡提两手焦急地朝怀里揽着,然后双手指向旁边的马桶。
牧天没有动弹,只诧异地看着胡提。
胡提见他如此,两脚在地上噼啪地跺着,两手轮流地快速地指着茅厕的门。
外面传来两个男人谈话声和粗重的脚步声。
牧天这才记起来,这里是彭县最好的戏园子,白天说书,晚上演戏的“凤凰大戏楼”。打小时候,他跟胡提两个,在开场前打从围墙最矮的茅厕翻进来,在里面躲到开场才溜进场子里听书的。
在与胡提共同生活的生涯里,牧天常常是很佩服他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同庚且胡提大自己三个月,而是胡提很有才,遇事总能在最后使出些手段来改变事情的走向,不管好坏,但总比呆在原地束手无策要强那么一点点。
有才,真的有才。
所以,好多时候牧天宁愿叫他“留一手”。即便这样有暗示胡提“不地道”的意思,但他也从来没有表示过不接受。
当然,也没有真的不地道过。
胡提常说一句话:“谁叫咱是兄弟呢。”
牧天也听出了门外说话人的声音,是看场子检票的大爷。另一个声音很陌生。就奔到马桶前,掀掉马桶的盖子,一屁股坐在上面,伸手腰下,解了裤带。
乖乖,原来自己穿的是免裆裤,一抬屁股,就呲溜滑到了脚踝处。
胡提见他狼狈,嘲讽地嘿嘿笑出声来。
牧天见胡提腚下没有除去的马桶盖子上的两根铁条,想着可能硌着的状况。
这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哈。
“噗嗤”,牧天笑了,完全抹去了自己的尴尬。
笑声未落,就见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进来。
两人均青灰长袍、马褂,黑色戴瓜皮小帽。不同的是,老者的马褂是丝质的,少年则是普通洋布的。
老者精神矍铄,少年看上去孔武有力。大约是尿急,两人进来,就奔墙根的马桶而去,撩开长袍,接着呲呲如瀑之声骤起。根本没在意身后马桶上的牧天跟胡提。
“这园子我呆了二十多年,唉,这年头,找个活计不容易。你得好好地干,对得起东家。兵荒马乱,有闲心听书看戏的人不多,上头还有日本人压着。眼里要有活,手要勤,还得多担待着点儿。”长者见少年掩了长袍,一边抖擞着一边很严肃地说。
“知道了爷爷,我会好好干的。”少年仰视着天空,身子打了个寒战,认真地答道。
牧天的记忆闪开了一条缝隙,记得自己打小就跟这位老者斗智斗勇地蹭书听,不过回回德胜,从来没有被逮着过。
“那我看就放心回乡下养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