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大口喘息时像破风箱;被豹子感染过的人不安分,在墙上抓挠自己变长的指甲;隔壁房间有人在争吵,扯尖了嗓子对骂,脏到对方好似杀父仇人;而更远处、在走廊的尽头,传来哀戚的哭声。
这让时渊想起城外。
深林和荒原的夜晚也很热闹,蘑菇唱歌,兽群长嚎,虫群飞过发出蜂鸣,几十米的大蛇游过树梢,带起窸窸窣窣的叶片声……它们也有很多种不同的声音。
尽管不合时宜……
他想念起了那里,想念起了那些不愿与他交朋友的怪物们。
大概是一直没见到陆听寒,他太孤单了。
凌晨三点,警报响了。
所有人都醒来了,惶恐不安地等待着。时渊听到了远方怪物的声音,大地震动,墙上灰都被震下来了几捧。
特蕾西开始梦呓,时渊凑过去听,没听懂,大概是在念叨什么“沃尔夫冈”和“伊莎贝拉女士”。
他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烧得滚烫。
时渊花了些功夫,才找来一位医生。
医生满脸疲态,说:“她还在输液,只能期待输液之后情况能变好。我也没其他办法了。”
时渊问:“没有药吗?”
“没用的。”医生摇头,“她这种情况,只能靠自己熬。”
医生又被其他病人匆匆叫走了。
警报持续一小时后,沃尔夫冈来了。
交通设施停运,他是硬生生跑过来的,浑身是汗,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时渊给他倒了一杯水,沃尔夫冈坐在床边,摆了摆手:“还好你们没事。”
“怪物还在很远的地方。”时渊安慰他。
他听见的。
沃尔夫冈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讲:“时渊,你要是能睡着就休息吧,我继续守着。”
他用纸巾擦去特蕾西鬓角的汗水,坐了很久,突然说:“如果真的有救世神就好了。”
警报持续了3小时,在天亮前结束了。
第二天早上特蕾西的烧也退了,沃尔夫冈总算放心了。
此后一切向好。
警报一天比一天少,战争规模逐步减小,到了5月,战况平息下来了。
陆听寒也要回来了。
可惜他回来的那天,时渊得在分配处工作到7点。
他一边给人发面包一边心猿意马,想要去找他的人类,直到他听见有一桌人在聊天:“哎,你知不知道严向南牺牲了?”
友人:“哪个严向南……”
“咱们北哨站的那个啊!严上尉!”
“哦哦——”友人反应过来了,“是他啊,怎么回事?”
“害,好像是四五天前,他带队从哨站往城内撤退的时候,被6号深渊的感染群袭击了。”那人摇头,“他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昨天我才听说的,真可惜啊。”
他们之后在说什么,时渊听不清了。
但是“严向南”这个名字,他很熟悉。
时渊和陆听寒待在一起,没认识几个军部的人,陆听寒也鲜少提起。
他知道严上尉,是因为他是陆听寒的朋友。
陆听寒和严向南在军校相识,多年保持联络。
严向南也是屈指可数来过陆听寒家里的人。那时,他和陆听寒在客厅聊天,讲的是旧事老友,时渊怕人,躲在房间里暗中观察,听出来他们关系很好。
等严向南走了,时渊还问了陆听寒:“你们认识多久啦?”
“15年。”陆听寒回答,“入校第一天就认识了。”
15年,对深渊如弹指一挥。
但对于人类来说,这是足够漫长的时光。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见到老友如见过往种种悲欢喜乐。时渊至今记得,陆听寒和严向南聊天时语气带笑。
但是严向南死了。
丧钟为他而鸣。
到了下班时间,时渊飞奔回家。
推开门,陆听寒就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台终端看,时渊猛地窜过去,窝在他身边:“要摸头!!”
多日未见,时渊花了很长时间,才满意地平复了孤独感,尾巴尖欢快摇曳。他给陆听寒讲了他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唠叨着。
晚上他占领了陆听寒的床,裹着被子,看陆听寒坐在书桌前写批注。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严向南的事。
陆听寒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听他说话时还是认真又耐心,时不时附和两句;现在他坐在桌前笔翰如流,时渊观察他的神情,试图捕捉些什么,一如既往地失败了。
指挥官要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不为情绪所扰,陆听寒更是坚毅而有魄力,屹然不动。
或许,他经历过多场死别。
或许,多年前进入军校时,他已做好了面对这一天的准备。
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情绪失控,藏得滴水不漏,绝不用别人担心的。
可是时渊想和他聊一聊这件事。
他说不上原因,却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就像是陆听寒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他终于也有一点点能帮到陆听寒的地方。
时渊自知不太会说话,也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诸多礼仪,不知怎么开口。
陆听寒写完批注,上床了,就看见时渊裹着被子紧盯着他。
陆听寒问:“你又开始观察人了?”
时渊:“不是的。”
陆听寒又问:“那你在干什么,怎么这样盯着我?”
时渊回答:“我想跟你讲一件事情,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什么事?”陆听寒揉了一把时渊的脑袋——这能非常有效地降低时渊的智商,方便套话。
“没想好怎么开口呢。”时渊说,“呼噜呼噜呼噜。”
“说给我听听。”陆听寒讲,“我帮你想怎么开口。”
时渊:?
时渊从摸头的快乐中挣扎出来了,抗议道:“我又不傻。”
——竟然反应过来了。
陆听寒低笑一声。
时渊自个儿又纠结了半天,想不出巧妙的话题切入点。
陆听寒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