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个动物的名字。
“这是雕鸮。”北原和枫看了一眼科普书边上的图片,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出阿拉伯语中与之对应的单词,解释道,“也是一种猫头鹰。”
“可是它看起来好大,和仓鸮完全不一样。”男孩仰起脸,有些惊讶地问道,“它也是猫头鹰吗?”
“当然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找找,也许绿洲里面会有人养雕鸮。”北原和枫眨眨眼睛,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他记得雕鸮是可以被驯养的,而且这种猫头鹰的战斗力的确可以和一些鹰和游隼媲美,说不定真的会有饲养这种动物的人。
撒哈拉很少能看到鹰——或者说大型的食肉动物基本上不存在,很多人说撒哈拉沙漠有的蛇鹫和短尾雕,其实大部分族群都生活在撒哈拉以南的稀树草原上。
两个人在夜晚三言两语地聊着撒哈拉,以及撒哈拉里面努力生活的生命们,又在篝火下互相分享自己再来到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故事,一直到人们应该进帐篷睡觉的时候。
男孩抬头注视着远处,他看到了很多星星正在明亮地垂落在地平线的尽头。
“那是绿洲的灯火,我们明天应该就能到了。”
北原和枫打了个哈欠,把男孩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两个人靠着骆驼,感受着这个温顺的动物身上其实不怎么柔软但足够温暖的皮毛。
它还没有睡,只是伏在沙地上,用那对清亮的眼睛看着男孩和旅行家,不断地打着响鼻,似乎想要暗示些什么。
“好孩子,睡吧,睡吧。”
听着对方不动声色抱怨的北原和枫有些失笑,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从口袋里拿出一节干萝卜,塞到对方的嘴里,看着它眯起眼睛缓慢咀嚼的样子,也跟着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喏,明天我们就都能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噗噜。”骆驼又打了个响鼻,扭过头,颇有点恃宠而骄的意味。
四周终于安静了点。
北原和枫笑了笑,拉着男孩的手回去,在关上帐篷前又看了一次天空。
天宇上的繁星稍微少了一点。但依旧绚烂得与这片单调的大地格格不入,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被强行凑到了一起。
也不怪埃及能发展出那样惊艳的天文学,北非的沙漠的确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观测星星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在撒哈拉柔软的沙子上走过,留下了一串脚印,混杂在别的大大小小的脚印中,最后一起被流动的黄沙淹没。
今晚,鸣沙依旧在风吹来的时候唱着它没有休止的歌。在夜色里,有一只羚羊好奇地转过头,看到了人类的火光,于是睁大眼睛,赶紧蹦蹦跳跳地快速逃走了。
胡狼在沙丘上发出嗥叫,回应它们的是绿洲里狗遥远的吠声。这种有狼的名字的生物在撒哈拉沙漠的食肉走兽里属于鄙视链的倒数第二层——第一层是狐狸们,最高的自然是作为非洲二哥的斑鬣狗群。
月亮很亮。
北原和枫关掉了帐篷里的提灯,把书合上,缩回了睡袋里。
旅人在撒哈拉的夜晚大概总会在与这片沙漠漫长的相处中变成一片寂静。这份寂静就像是行走在希腊的神庙和希伯来的教堂,能够从无数的光辉里感受到神明安然垂落的目光。
于是自然便会保持缄默。
这个世界在撒哈拉、在非洲毫无忌惮地接近着人类,向它们展示灵长类生物的渺小,或许正是这种接近让人产生了自身渺小的感觉。
——就像人虽然总是容易忽略夜空里一颗星星本体的伟岸,但在近距离接触那些光芒万丈的恒星时,没有人不会为之屏息。
北原和枫闭上眼睛。
他在睡前听着耳边空气若有若无在的流动,听着外面看守火堆的人说的模糊的字句,聆听着身下沙子可能进行的迁徙。
很安静。
旅行家这么想着,却突然发现那份视角似乎自然而然地打开,超越了视力的阻碍,把万事万物的灵魂都倒映在视野里。
他看到很模糊的透明灵魂在沙子上练成一片。它们聚集在一起,似乎正在做夜晚的梦,在沙漠的怀抱里彼此手拉着手。
在那儿,在此刻宇宙当下的生命深处,万事万物正在如同透明的灵魂般流动。沙漠如同看待玩闹孩子的母亲,把黄沙微微地扬起,让这些灵魂睡在她的怀中。
北原和枫在半梦半醒间看着,突然想到今晚商队里那个骆驼夫说的话。
当时,对方正在看着外面人类的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之地,看着那些野兽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呼吸里带有某种沉重而又舒缓的叹息。
他说:“看看撒哈拉,你就会知道人类多么值得骄傲,又多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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