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池边柳绿,已经月上中天,夏日的夜晚格外寂静,谢谌跑马归来,小厮悄悄打开后门,然后溜了进来。
“夫人睡下了?”
“今日季司寇家中娘子及笄,夫人去了司寇大人家赴宴,回来后便早早休息了。”小厮回道。
谢谌挑眉一笑,那说明阿母今日肯定顾不上管自己。
谢府家风森严,年纪小的郎君娘子晚上必须早归。谢谌今日约了一群好友去跑马,玩得太过尽兴,一时之间忘了时辰。
不过既然阿母已经睡下,那今日应该没事。谢谌一边想着一边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二郎好早。”一声温柔却严厉的女声响起,是谢夫人卫氏。
谢谌一阵头皮发麻,母亲对他管教最严,他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母亲,毕竟阿母生起气来,就算是阿父都只能暂避锋芒。
“阿母,我错了。”谢谌这几年跟母亲斗智斗勇,不管闯什么祸,总之先认错就是。
“不知二郎犯了什么错。”谢夫人坐在首座,不紧不慢地问道。
谢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下,向身后小厮使眼色,赶紧去搬救兵。小厮会意,撒腿往外跑。
“我看谁敢去。”谢夫人一拍桌子,吓得谢谌一激灵,身边仆从大气不敢出,小厮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谢二郎你出息了,将近子时才归,平日里是胡闹也就罢了,近日宫内外动静频繁,不是跟你说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你倒好,带着一帮子人出去跑马,”说着又看了一眼周边跪了一地的仆从,“二郎今夜去给我跪祠堂,谁都不许求情。”说完便拂袖而去。
丑时已过,谢谌又困又饿,揉了揉酸疼的腿,想着母亲什么时候消气。
“二郎。”
谢谌回头,身后站着两人,一人长身玉立,气质温润,一人明媚娇妍,仙姿玉色。正是谢府大公子谢羿和少夫人虞氏。
“阿兄阿嫂,快,我要饿死了。”
“今日太晚,只有羊羹和云片糕了。”谢羿温声说道。
“阿兄阿嫂,幸亏有你们。”谢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道。
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一男子身穿黑色深衣,面容刚毅,大步走进了祠堂,后面跟着谢夫人。
“阿父阿母。”
谢偃看了三人一眼,转身和谢夫人求情,“夫人,二郎跪也跪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他起来吧。”
谢夫人不好当面下丈夫面子,蹙眉道:“二郎,以后做事须得沉稳,三思而后行,你知道吗?不然我跟你阿父,你大父,还有你兄嫂要是都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谢谌不以为然,“阿母你这是杞人忧天。”
“可是二郎,现在不就剩你一个人了吗?”谢夫人眼中尽是哀伤。
谢谌满脸震惊,惶恐道:“不,阿母,你说谎,你说过我们一家人会安康永乐,你们会看我建功立业。”
“二郎,好好活着。”谢夫人的声音随风而逝,几人身影也跟着消散,只剩下谢谌凄厉的哭声。
“阿母,阿母……”谢谌惊醒,梦中场景历历在目,只剩满目酸涩。
看到谢谌醒来,林清远大声喊道:“大兄,他醒了。”
片刻后,林书阁端着药走了进来,“感觉怎么样,先把药喝了,一会给你伤口换药。”
谢谌他面容柔和,温和隽秀,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声音似金石丝竹,温润清亮看着不像是坏人。
他打量一番四周,又看了一眼林书阁,眼中带着询问:“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林书阁笑道:“这里是定远郡甘州县,你受伤被我兄妹三人所救,你忘了不成。”林书阁将一勺药放到他嘴边,“我叫林书阁,是这县中小吏,他们是我弟妹,林清远和林萱。”
“不用,我自己来。”
“还是我喂你吧,伤口裂了可不好。”
林书阁喂完药,随口问道:“你呢,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会受那么重伤?”若不是他们兄妹路过,西北冬日这样的天,不是先死于伤重,而是先被冻死。
谢谌艰涩道:“我祖籍陇西,十四岁,叫卫……卫仲宣,早年被羌人所掳,趁他们不备逃了出来,不料被发现,被刺中一刀,才逃至此处。”
谢谌隐瞒身世,一是因为家族被污谋反,与家中有旧之人纷纷避而不见,唯恐牵连己身,自己若是报出家族姓名,会牵连救命恩人。
二来,林书阁还是县中官吏,他也怕被举报官府,毕竟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发生过。
林书阁看了他片刻,笑道:“仲宣,你家中排行第二。”
时人沿用先秦时期排行顺序,以伯、仲、叔、季定次序。
“你这几天现在家中休养,养好伤后我带你去登记户籍。”
“多谢。”
太阳西垂,林书阁换完药之后来到厨房,林萱正在里面生火,见林书阁进来,问道:“大兄,他怎么说?”
“说是从羌人部落逃出来的,前几年确实有这样的事,当时羌人势大,掳走了大量百姓。”
这几年也有从外族逃回来的流民,只要查明身份,也会登记户籍,让他们在这里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