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复又叹息:「定鼎乱世,开辟新时代的君王,这样的身份和地位,真的是孤独,到底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彻底理解的啊。」
笑声混入风中,风自山上往山下而去了,掠过了城池高楼上的铃铛,掠过了齐整的街道和旌旗,掠过百姓,掠过翻身下马,牵着马匹步行的秦皇,而后掠过了长风楼。
长风楼中,女子依窗,看着那雄姿英发的男子走过人间。
周围百姓簇拥。
这几年时间里面,薛霜涛武功终究不行,不能够在前线那样的地方厮杀,只在后方呆着,如今数年,难得一见,见得秦皇风光气魄,只心中松了口气,却又带着一种落寞之感。
秦皇回江南,自先去处理了军务,然后前往天策府中,和天策府诸将,谋土谈论,并且定下了之后要召集所有的谋臣,天下大势风云,皆在此身。
父母,老师,夫子,叔父,战友,同袍,太姥爷—————
他和姜高一样,都不能够回头,不能停下了。
此心如铁,不达成夙愿大愿,誓不罢休!
夏日白昼相较于秋冬漫长,薛霜涛本是自备了些酒肉,但是却未见得人来,
忽而意识到,如今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客卿,也不再是那个穷酸的小小药师。
不是意气风发,却因为那一股少年之气,夜闯鬼市却被关了禁闭的少年金吾卫,那时候她从姑姑那里跑出来,穿着郡主的宫装,提着裙摆悄悄跑到了金吾卫的禁闭之地。
搬来了些砖块,石头累叠在那里,踩在上面,起脚尖从窗外看,用小块小块的金子砸在地上,那少年就跟着金子过来了。
当年诸多事,亦犹如当年。
那少年金吾卫提起兵器,对着这乱世发出属于自己的怒吼,他带着千军万马,驰骋在这般天下,立下了一个个足以名垂青史的功业,他已经是万民民心之所向,是当代的所谓英雄。
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是很忙的。
故人心未变,但是这天下风云,却已不能如当年。
薛霜涛拈着酒盏,却要自饮的时候,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开门的时候,女子抬眸看去,却见是长风楼的女管事,眸子微微垂下,道:「是有什麽·
女管事急促喘息,似是一路跑回来的,语气有些结巴,道:「呼,楼主,是,是您的,不是,是————」」
一只手伸出,按在女管事的肩膀上。
沉静的声音传来:「是薛家大客卿李观一。」
薛霜涛证住,几乎下意识起身往前几步。
那女管事往旁边退去,一身甲胃还没有来得及换,披着战袍的青年扬了扬眉,笑道:「不等我就吃上了?大小姐,你这样不地道啊。」
那女管事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走的时候,带上了门。
下楼之时更是闭着嘴巴,双手用力挥舞摇摆,让其馀的人速速退下去,却勿要靠近上来,勿要打扰了人。
李观一道:「大小姐,却是自己喝酒。」
薛霜涛只轻笑道:「毕竟你这般忙碌,我还想着,你是不是去天策府了。」
李观一看眼前女子,薛霜涛比起李观一大了半岁多些,如今眉宇从容温雅,
因为服下了用侯中玉之物炼化的不老药,面容一如二十岁出头,气质已比起年少时候天真浪漫,十七八岁时的果敢,到现在温柔的坚定感,
李观一道:「刚从天策府回来,只有许多事情还要处理,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最厌恶处理卷宗,时常往外面偷跑,现在却知道,这些事情,一句话里面就是天下的波涛。」
「却是一句话,半句话都不能够忽略掉。」
「之后还需得要去和破军先生他们确定下一步的战略。」
薛霜涛伸出手,把李观一的战袍解下来。
随意放在架子上,秦皇很放松地解开兜鳌,只穿甲胃之下的圆领袍服,换了玉带,舒展了下筋骨,笑道:「这下才算是放松下来了!」
薛霜涛道:「也幸是武道传说,否则的话,怕是一身臭汗味。」
李观一乾笑道:「宗师就不必了。」
他坐下喝酒,大小姐也和他碰杯,两人年少好友,两小无猜,历经许多分离和艰难,感情之沉厚,非同寻常,薛霜涛也顺便取来了长风楼的卷宗。
即便是在应国,也还有长风楼的活动。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应国里面姜远那样胡来,才给了长风楼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活动,这偌大的一处地方,因为姜远的问题,导致了许多的地方粮食贵,许多地方的兵力失衡。
一个国家如同一个人的身体。
君王的胡作非为,不是卷宗上的那一句评断就可以全部概括的,那代表着的,是一个区域的人口流失,是这一片区域的粮食失时,是某一代的民怨沸腾,
是这一个区域的百姓流离失所,是兵力被调走导致的防御空洞。
这是整体的,是动态的。
李观一和薛霜涛,就只以这长风楼带来的情报下酒,谈论天下的局势,李观一在外征战,对峙军神,即便是他,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整个天下的局势变化,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