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桃全然不知昔日好友内里成了什么模样,正骑着个小毛驴往京城里赶去,这毛驴是她去集市里左挑右选得来的,跑得不算快,但胜在一双大耳朵,白绒毛柔软极了。她在路上望着漫山遍野的绿,总有乏的时候,便狠狠揉捏那大大驴耳,偏这白耳驴脾气极好,从不尥蹶子,抬起头来使劲蹭着越桃掌心。
殿试已过,赵朗高中榜首,一介布衣书生翻身成了鲜衣怒马簪花状元郎,人群簇拥,敲锣打鼓,十年寒窗苦读终是有所成。
本是日落西沉,街市却灯火燃起,三年一次的热闹,老百姓都是要上街瞧瞧的,更别提商贾们不是求着状元郎提诗作画,就是拉着赵朗不松手,硬生生要结两姓之好。
赵朗红绸衫织金带,身形颀长坐于高头大马上,洒金灯笼光影错落有致地洒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恍若不是世间人。沉寂暮黑的天际亮起星辰,漫天烟火迸发在空中,伴着百姓们的欢呼雀跃之声,赵朗笑了。
笑世间喜乐太平,笑孔明得遇明主,亦笑那骑着小白驴费劲巴力穿过人群的越桃,她离着赵朗隔了条街市,赵朗却觉着越桃近在咫尺,连越桃脸上兴致勃勃,东张西望的神情都清晰可见。
“哈哈哈。”今科状元郎挥起马鞭,头次肆意笑了起来,肩上重担皆是过眼云烟,早已被他抛诸脑后,夹起马肚便疾驰而去。
越桃本是急三火四地忙着抢热闹看,京城许久未曾这般盛况,人挤人得很,前方定然是有好事的,她怎能错过。谁知就见远处一火红身影直直朝自己冲来,京兆府官兵还为其开了道。
“相公!”越桃高举双手,衣袖遮不住的玉臂在夜空中一个劲地挥舞着,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奔向自己的情郎。喧闹嘈杂的街市压过了小狐狸的呼喊,却烧红了赵朗炙热的心,哪怕千百年后,冰霜铸成的神君仍会念起小白驴上的红衣女郎,眉飞色舞地嬉笑,活蹦乱跳地叫喊,那是他数万年漫长岁月里唯一的鲜活。
“娘子我高中了!”赵朗早已失了分寸,翻下马来,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听不清。”越桃一阵恍惚,耳朵被那鞭炮爆竹震的都懵住了。
“我说,我中了状元,我们能一起回赵家村了,带着乡亲们盖房子。”赵朗高高抬起头凑到越桃耳边说道,乐得都找不着北了。
越桃这才听清楚,本就灿烂的面容惊得狐狸眼圆圆瞪起,无穷无尽地喜意袭来,眼眶却捱不住泪花涌出,咧着张嘴笑得梨花带雨,哽咽不清道,“相公我信,一直都信,信你终有一日能得偿所愿,这一日早该是你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赵朗轻轻拭去越桃喜极而泣的泪水,翻身与越桃一同坐上了这小白驴,今夜京城风光,来日锦绣前程,你牵着我,我拉着你,片刻不曾分离。
登科良宵,白驴共乘游京都,年少情深莫过于此。
这一夜闹得热火朝天,前半夜越桃耳里不是烟花爆竹声就是敲锣打鼓震天响。好不容易回了家,以为能有个消停,谁曾想她那状元郎不依不饶,又弄出了些花样。
只见赵朗那清俊脸颊微微透着红,水汪汪的桃花眼含羞带怯,似看似不看地扭捏着。他本就生得极白,往常着素色衣衫,冷峻飘渺如山巅云。此刻却套了身薄红褂子,腰带系了两圈垂落下来,随着摇摆一翘一翘地勾人。
烛火燃得早春热得很,越桃脸烧得通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榻上乐得直打滚,实在太招笑了。
谁能想到赵朗手持两把大红绸扇就跳了起来,头顶红绿小帽,舞姿灵活得很,左三步,右五步的,手里那绸扇耍得比笔杆子还溜,上上下下,忽忽悠悠,瞅着就喜庆。
“等等,等等,你先别跳了,你让我笑会儿,哈哈哈哈哈。”越桃笑得像个开水壶一样,压根憋不住,金榜题名夜,扭起大秧歌,她活了千八百年还是头次见过。
赵朗被这一笑激得活生生更多出许多气魄,绸扇都不要了,拾起菱花红绢耍了起来,那红绢在空中划出无数个圈,也不知赵朗什么时候下得功夫,竟还将红绢一抛,左边一个高抬腿,右边又来个高抬腿,掉了个个接住了红绢。
越桃惊得都不笑了,张个小嘴连声叫好,随手变了个唢呐,鼓起嘴吹了起来,可真谓是妙嘴生乐,滴溜嘟噜一串喜庆小调跑了出来。
这俩人一唱一和,闹到天蒙蒙亮了才停歇,越桃依偎在赵朗怀里,累得气喘吁吁,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他顺滑的乌发道,“相公穿红色真好看,秧歌跳得更好看。”
“我幼时虽有乡亲们接济,可碰上灾年,也是常常吃不饱饭,我记得有那么一年大丰收,麦穗重得都快掉了地,金灿灿一片,二叔二婶还有乡亲们就穿着红褂子在那地里扭起来秧歌,喜气洋洋的,让人瞧着心里发暖,我捧着两个白面大馒头,左一口右一口吃得直打嗝。”火红的秧歌照红了赵朗的心,于他而言,活着吃饱饭,让天下人都吃饱饭便日日都是好日子。
“相公会是个好官,我也会是个好妖精。”绵软的声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