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淮江最难订的餐厅之一。
不同于别家黑珍珠，它的门头并不富丽张扬，真正大隐于市——一块木头牌匾上头草书“春和景明”四个大字，翠竹迎客，荷池添香。
叶时灏推开古朴的木门悠然地踱起步。里面的饭局已经在收尾，今天谈得很顺利。
拨电话之前先点一根薄荷香烟。
“杨栀予。”
“来接我回家。”
他原本想咳一声，又觉得有些刻意，于是作罢。
“爱情？”
烟灰长长一条摇摇欲坠，叶时灏现在没空管它，他伸手扶在竹子上，一字一字慢慢问：“你说什么爱情？”
杨栀予刚扯下工牌，往桌上抓了员工手册和纸笔，有些焦躁：“什么什么爱情？我问这算不算外勤？有补贴吗？没有补贴的话…”
电话被挂断。
“光长狗脾气，不长狗耳朵。”
杨栀予自顾自嘟囔。
肚子还饿着呢，亏本的买卖绝不做。
有骨气的打工人杨栀予上车，选好了回家路上想听的音乐，刚准备踩下油门，手机一亮。
来自叶时灏的钉钉消息：下班时间，双倍。
附加春和景明的定位。
“您的骆驼杨子正加速赶来。”杨栀予打个响指出发。
晏勇喝得歪歪扭扭的，被其他人搀扶着出来，见叶时灏背影呆滞，还不忘上前逗他：“叶总，刚谈完这么大的买卖还不高兴啊？不能再让了，你总得让我老晏有口汤喝吧！”
叶时灏很擅长和生意上遇见的各类人打交道，谈生意时总能不经意地把合作伙伴转化为真正的朋友。
钱理曾评价叶时灏，如果他愿意，他应该是可以在任何地方混得风生水起的，但他那股聪明劲儿又骄纵得很，这不喜欢那也不爱，这两年唯独对年轮酿感兴趣，好像聪明就该省着用，没有其他事值得让他上心。
晏勇对“雅”比平常人多出不是一点的追求向往，自从拆迁暴富后，他最讨厌别人明里暗里说他“暴发户”。
好像昨天还只穿得起地摊货，今日就被浑身名牌logo绑得紧紧的，这一切用时太短，下一个阶段，他渴望成为叶时灏这样：
简约、有品，从苍蝇馆子的牛肉面到佳士得最近拍出的古董花瓶，都能泰然地聊上几句。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富一代还是二代，看不懂其路数。
叶时灏扶了把晏勇：“晏哥，我哪能不知道您对我们年轮酿的照顾，今天不早了，您先回酒店休息。既然来了淮江就多玩几天，我安排小陈和小张当您的地导，这俩都是淮江本地人，保证让您玩好。”
晏勇也不客气，大手一挥笑道：“这俩孩子我也喜欢，能喝，机灵，帮你挡了多少酒啊，光顾着对付我老晏了！叶总也沾了点，千万别自己开车啊，要我说，赚这么多钱怎么花得完，还是得请个司机啊！”
叶时灏微微颔首：“不习惯，有朋友过来接。”说完眼神示意下属。
小陈和小张俩大块头驾着晏勇先走一步，叶时灏在小院里独自散步，瞥一眼手表盘算时间，听见有脚步靠近的窸窣声，极自然地蜷下身坐到木质台阶上。
“叶总？叶总？”
于是映入杨栀予眼帘中的叶时灏简直有几分可怜：看来饭局已散，唯独留下醉酒的叶时灏一人埋头歪在台阶上，甚至没人能帮忙扶他一把。
好歹也是老板，亲自带的团队同事就这么走了？是因为他太狗了吗？
“嗯，你来啦。”叶时灏迷蒙着一双眼，抬头正好迎上月光，整个人看着都柔和了许多：“喝多了，不舒服。”
杨栀予有些无奈：“就我一个人，也扶不住你啊，要不我联系一下钱理？”
叶时灏一下坐直了：“稍微扶着点就行，也不是不能走。”
杨栀予半信半疑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往上拉，本来已经做好了使出吃奶力气的准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使劲叶时灏就站了起来，这一下倒给杨栀予整不会了：“你没喝多啊？”
“还不多，要喝多少才算多。”
叶时灏假咳一声，又放慢语速：“你力气这么大，牛也能被你拉起来。”
杨栀予正准备松手，隐约闻到叶时灏身上的酒味又有些于心不忍，重新挽了上去。
叶时灏侧过脸极快地收起了狡黠的笑，再和杨栀予说话的时候轻轻隆起眉头，鼻子也皱着：“难受，想快点回家。”
杨栀予以前也照顾过醉酒的钟诚。
他说见客户总得要有一个会来事儿又能喝的小喽啰挨个敬酒直到把自己灌醉，这样大佬们才能看见乙方的诚意，施恩般地开始聊正事。
“我还以为大佬只用意思意思，不用亲自喝这么多。”从回忆里剥离出来，杨栀予够着身子帮叶时灏扣好安全带：“出发咯，不要睡着，给我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