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被郝进扶着坐起身来,郝进不放心地又在他身后放了两条引枕,才将褥子拉到爷的腰上。原道,前几日的一通厮混,胤禩着了药又惹风寒,气急下再猛了些,几乎是将两年多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后遗症一径全勾了起来!急病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接连让他好几日都起不来床。
今朝终于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便让郝进伺候着起来了。洗漱净面不提,郝进进了茶,胤禩接过撇了浮沫浅浅呷了几口,方搁回了对方擒着的茶盘上:“这几日,怎么样?”
郝进犹豫了下:“爷,你可还再歇歇?”
“照实说。”
郝进连忙颔首,知道自家主子再也不是两年前啥都好说的小阿哥了:“这几日,但凡有帖子递上去,都被四爷挡了回去。如若有急事,四爷就代您见了。”
胤禩面目可以想见地沉了下,然他这几日泰半昏沉,免不得就让人抢占了先机。他疲倦地阖了阖眼,并未多言,只用手指在床畔敲了三下。
郝进瞅见,忙微微颔首——那意思,就他睡着的这几日,据探报回复,四爷确实在快马加鞭地调差胤禩在江南的人马。
胤禩唇角勾起一抹无甚温度的浅笑,曲起膝盖撑住手肘,将头埋进了肘间,那日四哥一番“二十九年良妃小产,他赌咒没插手”的事故,及那句“十年感情不曾作假”的剖白,不经意划过了脑海。他心里不知是讥讽亦或者更加发凉,半晌没再做声。
郝进瞅见主子心情不佳——这两年,雍郡王几乎就成了禩贝勒府上的一个禁忌词。他这做下人的,人糙心不糙,若非在乎,又何谈来“伤心”二字?他不省得如何宽慰胤禩,却知晓主子的身子他得伺候好了。
“爷,好几日都吃得寡淡,今日还是要多用些的。”
胤禩被他唤回了神智,抬起头来,面上早已不见了方才怅然:“那自然。”
他早已不是两年前的少年,永远都牢记着靠人不如靠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是夺嫡本钱,岂容随意糟践?郝进听罢一喜,不得不说福祸双倚,这两年因着主子自己注意,身体底子倒将养的不错。便忙招外间李奇去弄些主子平日爱吃的苏点来——胤禩口味爱辣爱鲜,川菜他迷恋,苏州咸口小食却亦乃忠心不二之选。
只是待李奇开门出去,胤禩却眼尖地瞥见了门口一道人影,定睛细一瞅,便发觉是四哥今次常跟在身边的一个小黄门。郝进顺着主子的目光跟了过去,显是也发现了小太监,便忙道:“他……”
胤禩这时方想起来自己至今还歇在了四哥屋子里——那日雍正爷扛他回来,他身上不舒坦,索性八分懒怠两分置气,大喇喇地鸠占鹊巢了,眼底划过一丝挑衅地光芒,忍不住勾了下唇角:“你且问他,可是他家主子打了几日地铺,今个儿终于耐不住要轰我出去了?”
郝进心里一抽,轻咳了一声:“爷,窦二每日三次准时过来晃悠,次次提了点心补药,只从不进来。”
胤禩“哦~~”了一声:“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那小黄门显是听见了,也没说什么,只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恭恭敬敬地交给了门口胤禩一个二等仆役,便冲屋里打了个千儿,退着下去了。
胤禩心里梗了梗——多少年了,行四的手段还是那老几样,送人东西体贴泛酸,爷就缺你一个体贴不成?
郝进正在犹豫要不要将那小黄门送来的东西一并扔出去别碍主子的眼。
胤禩到挑了下眉梢问道:“什么物什?”
“今儿是几样小点,黄记的糕团,叶鼎茗的茶食,啊……陆稿荐的酱鸭与吴兴盛的生煎,还是热的……”
胤禩垂了下眼眸,哼,掐得倒准:“端上来吧。”
郝进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京畿时候可是无论四爷送什么,爷可都……
“吃食同你有仇?”胤禩望他一眼。这一面送些小物件,一面不忘勘查自个人脉。那他好端端地为何要同吃的过不去?!左不过还是要斗法的……
于是那日,大病初愈的禩贝勒,不晓得是和谁杠上了,足足用了一整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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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他倒也不背着人,明面上嘱咐郝进:“爱查只管让他去查。”
说罢扶住了郝进的手,小适散布以防积食,接着将这几日耦林进出记录细细看了半晌,自己盘算了好片刻,虽不能勘出四哥到底调查到哪一步,但自己有可能露出的破绽倒是估量了个十足十。做完这一切,他有些头晕,搁下鞍山的湖笔,双手撑住了额角,倏尔心头却觉得,又是有劲又乃无趣……
恐是同他斗法之人乃四哥;可一旦夺嫡便至死方休之对手,到底是四哥吧?
想到这里,他哪儿还有甚别的心情?心头烦闷,精神更差,免不得就早早蹬了靴子上床,只想沉入黑甜了事。然而,胤禩到底是个务实性情,心头有事岂容安枕?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亦无甚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