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从不认为宫内会有秉性纯善的女子,然而能对九岁的孩童毫不犹豫地下次毒手,那自己……遥想上一世佟佳氏没有子嗣,而鄂伦岱在二十年后倒向了八爷党,雍正爷心里愈发冷寒。既然从来都是感激多余孺慕,既然家家都是利益至上,那他何苦又要赔上自己的一颗真心?遂与佟家,愈发只是以礼相待互利共赢的关系了。
于是收到来自于良嫔的关怀问候,雍正爷心头绵软——老八这个人他是了解的,曾经的温润好处几乎笼络大半朝廷,然而当真让他能如此上心关怀处处回护的,恐怕也只有零星几个交心密厚之人了。
时光碾过尘埃,往往毫无利益纠葛的感情,才能遍地生香吧?
雍正爷不经将手掩在马蹄袖之下紧了又紧,终于下定决心——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一事若成,四哥定用一生来爱护你。
系紧牙关,雍正爷牵出了一抹笑意,却觉得上辈子分明得心应手的事情,似乎技艺生疏了许多。但是他仍旧巧妙地依靠拥抱遮挡了过去,揽住了胤禩的肩膀:“快快从实招来,良嫔母还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胤禩彼时不疑有他,尚笑着揶揄四哥:“莫非佟妃母就没给四哥捎些好物?巴巴儿地来弟弟这讨,好不害臊!”
雍正爷等得就是他这句话茬,献宝似地招呼了苏培盛,苏培盛便拎着一个斗大的食盒进来,打开一看:固元膏一盅,干酪片一包,官燕燕窝四盏,京城有名的鼎泰记烘干糕点一屉,还有便是卤好的八宝野鸭一油纸袋。
“四哥可是没藏私,全照大半的量给你拿过来了!”说罢笑吟吟地望着小八,伸手捏了捏胤禩略微消瘦的脸颊。
原道自打粮草紧缺之后,康熙帝便军中表态:我大清将士悍勇无匹,胜仗之下焉能肚饥以待?遂令侍卫以御用食物均赐战士,自己则有所减免,一日一餐,以示体恤。而这对于皇帝来说兴许没有什么,跟在他身边没机会加餐的胤禩可就苦了——今时不同以往,十六岁的胤禩正是长身体时候,午时吃饭未时就饿。个头更是日日噌噌往上蹿,前几日歇在一处,雍正爷瞅见他时常长的膝盖疼。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所以自打皇父宣告限粮开始,雍正爷便时常投喂弟弟。
今兹亦然,除了一品燕窝之中洒了些安神粉之外,都是实打实好物!
彼时的胤禩有些“吃货”,眼睛瞥见那些就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嘴上却还是习惯性地客气几句:“这多不好,佟妃母千里迢迢找人加急送来的,倒最后……”
雍正爷一拍他的腿里子:“得了吧,和哥哥装什么秀女?苏培盛,到后头将燕窝好好炖了,这是极品官燕,不用发很久。眼下没有鸡丝,权且拿红枣将就吧!”
胤禩一听乐了,补上一句:“小心着点。东西凉凉在端上来,你们家四爷喝不惯热的。”
于是苏培盛自去差人烹燕窝,雍正爷同胤禩切在榻上闲话,不题。
一个时辰之后,喝下混油安神粉红枣燕窝盏的胤禩果真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疲乏,此时申时三刻,天幕暗沉。胤禩只当自己倦了,并未多想。四哥亦十分体贴地规劝他休息,并言曰长身体时至关重要,为吾弟日后顶天立地夯实基础!胤禩笑了笑,并不疑有他,这几日统计进进出出送信差使,却也疲惫,除服安置。
雍正爷却跟着挤上床榻,凑到了八弟耳边:“哥哥看你歇下再走。”
胤禩笑了他一句“腻味”,却没能拒绝,被哥哥牵着手入睡。安神粉的功效很快发散,草原上夜风呼啸,一剪幽烛,印不透兄长欺身弟弟唇畔的营帐。
半刻钟之后,雍正爷歉意地揉开了胤禩微皱的眉心,缓缓下地。
帐篷之中,再无他人。
那日,胤禩案几上的卤簿之中,原任尚书顾八代侍读学士觉罗华的物品清单后,多了四字:木箱一口。
第八日,胤禩神清气爽地醒来之后,继续提笔开工,时尽下晌,终于缀笔。他微微伸了个懒腰,决定将日前工作审核一遍,翻至四哥从属那页时候,手微微顿了。他的记忆力不错,工作也细,即便具体内容有所模糊,翻阅多遍之后,亦总觉得这一页的字迹哪里有些出入,修长手指犹豫地划过了“木箱一口”,却终究还是绕了开去。
少年不知,少时习字便是四哥手手相授,同临法帖。遂此时,雍正爷早将他的笔迹,模仿得十足十。
第十日,四爷将抹去终点的“太子运粮路线图”悄然交给了死士,一口下藏乾坤的木箱就这样神不知鬼不晓地运送了出去。
第十五日,当初夹在家书内送到四阿哥手上,经过修改之后又辗转送出的线路图,被呈至了策妄阿拉布坦早已变节了的长子,策伊的桌案上。策伊拍案大笑,很快整理神思将讯息递送给了策旺。
第十八日,雍正爷得到了心腹一切顺利的讯号,只待一场针对太子的浩劫,悄然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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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又七天之后,正当胤禩在汗阿玛的御帐之内打典重回翁吉隘谷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