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说的话，张殷自己想了一宿。
“就让他去吧。”
说起来如此轻松，实际上她自从上次跟陈佑分别后所受相思之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跟沈琼莲“坦白”了那么一些关于陈佑的事，但心底中的情愫和悸动如何能说。
她至今还能回忆起陈佑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也想过沈琼莲说的话，后宫中所有女子都是给皇帝备留着的女人，心里想着皇上以外的男人便是背叛，便是大罪，罪便罪吧，反正不说出去或者被抓到把柄别人也没法拿她怎么样，这罪就永远藏在心底吧。
她也还是没明白，陈佑为何能如此自信认为她们一定还有再见之日。也许真只是年少天真？真正的可能是，他们要么一辈子不再相见，要么见了也已是物是人非，到头来只能欲语泪先流了。
但明日无论如何不能将这种情绪显露出来，不管她曾经多么抗拒入宫，曾经何等思念陈佑，曾经对自己住过一个月的这个后宫院落产生怎样的恐惧，明日她必须笑出最完美的模样，展现给皇上皇后，贵妃娘娘，太后娘娘看。
第二日清晨照样徐徐升起后，最后脱颖而出的十八名女子分成三组先后前往长乐殿觐见天颜。
张殷所在的那一组六个姑娘是最后一轮去往长乐殿的，这十八个女孩儿被分为三组时是打乱重排的，张殷这里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更别说见到亲妹妹了。
她现在很焦躁，总有一种被人抛弃在一个遗忘角落的错觉。
焦躁归焦躁，终于轮到他们面圣时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内侍将她们从内室引出来吩咐她们下跪行礼，起身后屏气敛容，等司礼内侍一一报出她们的姓名，家世，和年龄后再跟着出列参见。
其实张殷真的很想抬头瞧瞧，长长见识，亲眼看看那位冒天下之大不韪宠爱一个大自己十七岁女人一辈子的传奇君主朱见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过她转念一想，皇上今年已经四十岁了，自十四岁被立为太子后，后岁月已然蹉跎他二十六载，想必那些意气风发锐意峥嵘的岁月，早就过去了。
还是老实些挨过眼下这段时间好，毕竟是在天底下顶顶尊贵的几位贵人面前呢。
每一个姑娘站出来后帝后，贵妃与太后都会问上几句，关于闺训，宫规，四艺，诗词等等方面的问题，张殷听着十分紧张，虽说之前有个姑娘在贵妃提出“我今停杯一问之”前一句死活答不出来，现场倒也没有人真正为难她，笑笑也就过了。
可张殷还是紧张！
她铁板钉钉地认为这种考校都无法对答如流的话，即便是被分配入六司做女官也很难去个诚心如意的好去处。
但问题是谁知道这几位贵人到底会出什么样的难题考验这些未来太子妃呢，张殷此时此刻再怎么胡乱猜测也是没用的。
只能等候命运的裁决了。
“你就是……张殷？”
这浑厚的男子腔调毫无疑问就是朱见深，大明皇帝本人了，只是这问的着实有些多此一举。虽然有些疑问，但张殷还是规规矩矩地见礼：“回禀陛下，正是小女。”
头顶上几位贵人突然陷入沉默，张殷不敢抬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状况，心里越发七上八下，心想我刚才行礼回话，也没什么差错和不对呀，怎么就不吱声了？
“那你来回答，”还是万贵妃先开了腔，“我今停杯一问之前一句是什么？”
“青天有月来几时。”张殷脱口而出，这首诗本来就是她的心头好，平时闲来无事练笔时就爱反复写那么几句，其中就包括这一句。
“爱妃有所不知，光是诗词，对这姑娘来说，有些不够看了。”朱见深笑呵呵地来了这么一句，把张殷给说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够看了？
他很了解我吗？为什么要这么说？
张殷心里头有个小鼓通通通越擂越响，响到几乎都要撞破她的胸腔，她连呼吸都开始局促起来。
她的记忆不可避免地被拉回那个跟陈佑在街头巷尾流连的早晨。
问题是……皇帝怎么会知道？
“那依陛下的意思，应当问她什么？”皇后笑眯眯地问，“不如背一段《女史》？”
“不，那更无趣。”朱见深果断否认，话锋一转问，“姑娘，你知道普天之下哪里的流民问题最严重吗？”
张殷忍住了没有抬头，咬着嘴唇说：“勋县地区的荆阳流民，该地地区多山地丘陵，又是三省交界，自元起便是难以管辖之地，流民地区最为严重。一旦发生灾荒和战乱，此地流民百万乃是常态。”
话音落下，张殷确定自己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呼气声。
但她还是不敢抬头，也不知上头这几位人物，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我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而已，她可怜巴巴地想，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吧……
“看来你对军事有些了解，”听朱见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