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事睡不沉，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发现渠佩芳已经在厨房煎饼，我问：“你几点起来的？”
她说：“我睡不着，天亮就起来了。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会。”
我说：“你去睡吧，我来弄。”
她说：“我不要紧，等一下回来还能再睡。”
我只好去先排便、再洗漱，再来餐厅。煎饼、鸡蛋、白粥已经摆好，她还热了些肉菜下粥。我叫她一起吃，她说她还没刷牙，我等她洗漱完，一起坐下吃饭。我们一起聊着广州的事情，虽然我们都没去过。
吃完饭，7：25，也该出发了。我让她别送，她坚持要送，一起换鞋出门。她拿着垃圾袋到楼底下扔掉，过来要帮我拿零食袋子，我说：“不用拿。”
她说：“你身上都背满了，还不用？”
我说：“袋子好重，你拿书包吧。”我停下把背上书包脱给她，我们出小区大门过马路在站台等公交。
江边小城的早晨，空气清凉，人、车还不太多，城市刚从夜的静谧中苏醒，正走向喧嚣。马路已经被音乐洒水车扫湿，地面冒着小泡抓紧吸收水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为期一整个白昼的疯狂蒸发。我俩上了102公交，半小时左右到火车站，老人坐公交勤快，年轻人大多时候要站到终点，我们就是这样的年轻人。
我们走地下通道过到马路对面，上台阶到火车站广场，我说：“你回去吧，就送到这。”她说：“我和你一起进去吧，火车还早，我陪你一会。”我俩过安检到了候车厅，座位基本被男女老少、大包小包占满了。我们就早早在检票口排队，虽然检起票时，队伍不会按次序来，但站在前面的好位置上总是能夺得先机。
她站在我边上说：“你到那边找到工作了，和我说一声，我也过去在你附近找一个。”
我说：“你别出去工作了，现在工作不好找，还不是什么好工作。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
她说：“那我天天待在家里也无聊呀。”候车厅里人渐渐增多，燥热、嘈杂、拥挤，大厅语音时不时播报候车、检票信息，我看了一眼后面排起的长龙，说：“你无聊了就到你妈妈的店里去学点东西，我爸妈的店你也可以去，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的话，就叫你妈妈过来陪你吧。”她说：“我在附近找份工作吧。”
语音播报着我的车次检票开始，检票员站在检票台上，一个制服大叔在开检票口铁栅门的锁，人头攒动、长龙已成向前之势，不可抵挡。我拿过她手上的书包，背在背上，说：“汽车钥匙在书房桌子上，你回头交给爸爸。你要是想学开车不要自己开，等我回来教你。”我说完就被推着往前，不得不走，她水汪汪眼睛盯着我，快要哭出来。我一步一回头，左手提袋右手推箱，做不了手势，只得大喊：“回去吧，快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我剪完票，在转口处站定回望，她已经不见了。刚要继续向前，瞥见人流中有她的身影，我再次确认，没有看错。检票员忙不过来，很多人的票没有剪，有些人无票也过了口子，她就穿过人流到我身边，我说：“你进来干嘛？赶快回去。”
她笑着说：“家属是可以送到站台的，很多人都这么做。”
我看着汹汹人流，说：“等一下你出来要挑没人的时候，逆着人流不安全。”
她说：“我知道了。”我俩加入人流大军，过通道，上台阶，到趴在铁轨上的绿皮火车边。
站台循环播报上车语音，我到八号车厢口，让别人先检，就剩我一个时，列车员催促：“还有没有检票的？快点，快点。”
渠佩芳急着喊：“有，还有一个。”推着我的行李箱帮我向前，我站在门口望她。车快要开了，我越来越紧张，仿佛这列车是从花园开往泥淖。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在斜挎的小包里匆忙拿出一封大红包，急切地到门前递给我，我也不管不顾跨到站台接了红包，列车员在后面吼：“你干嘛？不要命了？快点上车，快点。”我俩没说一句话，我马上跳回车上，列车员迅速关门。火车嘟嘟嘟缓缓启动。我贴着门上玻璃看她，鼻孔、嘴唇被压成平面，火车向前把她拉出了窗角。我最后一眼定格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斜挎棕色小包、长发过肩、白衫绿裙，站在原地泪眼朦胧地目送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