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驱车绕了远路。
约二十分钟后,我将车停到路边,瞅了眼几步外墙上挂着的刻满岁月痕迹的招牌,径直走进店里。
“刘叔。”我抽出瑟缩在口袋里的手打了个招呼。
“小卫?”他正不断搅动着门口那个正蒸腾着热气的大锅,锅里的牛骨汤正嘟噜出浓郁的香气,“今天调休?”他用力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撩开门帘招呼我进去。
“卫叔叔好。”刘叔的孙子正在店里写作业,可能是还不到饭点的缘故,店里只有一桌客人。
“阿瑞,”我扬起嘴角回应,“今天周末,还留在店里帮工?”
“嗯,爸妈今天都要上班,爷爷一个人忙不过来。”清脆的童音传入耳际,我笑着摸他的头,刘叔在边上站着,脸上沟壑纵横却难掩笑意。
“刘叔,老样子。”我坐到店里左侧尽头的桌旁。
一碗飘着点点红油的牛肉面很快被端上桌,刘叔也拉开一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你和你爸以前每次来都坐着,你现在也还是专挑这坐,真是儿子像老子。”他搓了搓手,递给我一双筷子。
“习惯了。”我捧起面碗喝了口汤。
“今天也是来这边公干?”
“对,办完事,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这附近,那就顺便来看看您。”
“那敢情好啊。”他偏过头看了旁桌的小孙子,说,“阿瑞,这会没客人,你去找倩倩玩会吧。”
阿瑞闻声,欢快地跳下凳子,冲我们摆摆手便跑了出去。倩倩是隔壁早点店老板的孩子,两家都是盘驻在此地多年的老店,见证了这条街的兴衰风雨,各自的店主也早已熟识。
“小卫,现在手里的案子不好办,是不是?”他站起身,拉上了门口的厚布帘。
“叔,您敏锐,比我敏锐。”我打了个趣。
“我一粗人,有啥敏锐的,你从小跟着你爸在我这吃面,我看你这么多年,看也看出来了。”
我点点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是我们这行人才有,明察秋毫的大智慧往往潜伏在街巷弄堂里。
“是成筑大学的那个事吗?”
我一怔,筷子悬在半空。“叔,你知道?”
“这个小城里,没有能过得了夜的事。”他吐了口气,悠悠说,见我沉默,又说,“我也是风闻,毕竟是老学校,出了这动荡,掩是掩不住消息的。”
“叔,你说得对,要解决的是事,不是舆论。光想着堵人的嘴,耗时费力,也堵不住。”
“你是遇到难处了吧。”他摆摆手示意我动筷子,“我知道你不方便说这些,总之别着急,慢慢来,事儿都会解决的。”
我将筷子上夹着的面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确实,入这行以来,以往每次遇着疑难,我总一个人跑来这吃碗面,吃完了,难关也就慢慢闯过去了。
“叔,想问你个问题。”我说。
“说。”
“一个人,在被压迫欺辱的环境下忍了差不多十年,突然爆发了,犯了法,从主观上讲,值不值得同情?”
刘叔低头思索了片刻,旋即看着我说:“值得,但从你们这行的道理上,不行。”
“如果这个人一心求罚,但直觉上他未必是真凶,是应该了结此事,还是冒着激起更大舆情的风险查明真相?”
刘叔的脸上微微漾起笑容:“小卫,你心里早有定数。”
“还是想听您说一句。”
“做你认为对的事,不管别人对不对,自己要做对。”他挺直了略显佝偻的身子,显得精神矍铄。
我放下筷子,耸了耸肩膀。“刘叔,您说话还是这么让人醍醐灌顶,难怪我爸他以前总爱往这跑。”
他哈哈一笑,神色又颓下来。“你爸才是能人啊,可惜……不说这,你小子和我这次说这么多,不怕违反纪律?”
我淡然一笑,扒拉着碗里最后一筷子面,说:“刘叔,等这桩案子结了,我再来看你。”
回到局里,已过了正午时分,大厅里聚集着前来打探消息的小报记者,他们大都一脸冷漠地杵在原地,手里拿着录音设备或相机。虽看上去蔫头耷脑,但能看得出他们的眼睛在四处睃视着,只等有采访价值的人从楼上下来。
果不其然,我一进门,他们便蜂拥而上,将我团团围住。我不得已,只好朝楼上正凭栏招呼我的陈志招手,示意他下来替我解围,我则独自去找张局。
我将目前掌握的大致情况汇报给张局,包括对林羽精神状况的分析也一并告知。张局全程皱着脸,在屋里开始沉寂后,他仍紧紧抿着嘴虚视着天花板。
“现在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我以这句话做总结。
“你的意思是,怀疑杨秀珂一案和林羽一案有关联,你打算合并调查?”
“我是这么打算的,两个案子很可能和同一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