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门板被慢慢推开,呼啸的风将细碎的雪粒刮了进来。
外面并没有谁在把守,更确切地说,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茂密参天的松柏,和满地枯黄的松针。冷冽的风让细碎的雪粒在空中不断飞舞,不少枝叶上已经挂白,地上虽然还没积蓄起厚雪,但也显得潮湿和阴冷。
夏季落雪,一瞬的念头让余缺怀疑自己到了北境,但他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推测。毕竟,这里的树木品种完全对不上不说,而且假如真是北境,以他之前重伤昏迷的情况,应该不是一个人慢慢苏醒,而是被这里特有的凶兽衔回了山洞。
但这里不是北境,又会是哪?
走出房门后,目光所及,皆是深山特有之景。在严寒的氛围下,别说是人烟,鸟兽都不见一只。余缺于是放回顺手抄起的斧头,又用一根树枝将门板抵住,自己沿着山中依稀可见的小路往下走。
——先找到人烟再说。
雪越来越大了。
身上这件布满防御法阵的白色长袍很薄,外界又没有灵气以供吐纳,余缺在步行中,越来越感觉严寒刺骨。不过怎么说也是修士,肉身强悍,冷便冷了,冻不坏他。
山中落雪风景优美,余缺还有闲心沿途欣赏,走着走着,又不免回想到之前发生的事。
他的记忆停留在新任天机楼楼主的接任大典上。
余缺和这个新上任的楼主积怨已久。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感受到了对方那股没来由的厌恶。
当时余缺只是个刚刚得知竟真有“修仙”这回事的毛头小子,就像是许多年轻人对于电视剧里飞檐走壁、摘花杀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推崇一样,余缺对于修仙也有天然的狂热和兴奋。哪怕后来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根骨好天赋,也丝毫没被打击到自信心。小说里还有“废材”的流派呢,没道理他余缺就混不下去。
经过多方打听,得知万剑宗以苦修为主,对资质要求很低,更看重弟子心性坚韧与否,余缺便过五关斩六将,站到了万剑宗的门前。
眼看就要成功入门,成为一名外门弟子,彼时还未坐上天机楼楼主之位的毕泫横叉一脚。
他只高高在上、用一种充满蔑视和厌恶的目光看了余缺一眼,就断言他不可能有什么大造化。这话一出,原本还打算将余缺收下的外门管事,竟直接顺水推舟,收回了已经递出去的弟子令牌。
修真无岁月。对于当时在场的任何人来说,余缺只是个不值得一提的蝼蚁,错过万剑宗,他应该只能回到凡尘俗世,等他们升上一两个境界,就该像一片枯死的树叶落进泥土,腐烂得干干净净。
但偏偏十几年后的宗门大比,余缺站到了毕泫的面前,并在无数双眼睛见证下,堂堂正正地将其击败。这位天机楼的大弟子或许从未尝过如此惨烈的失败,再加上余缺习惯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奉还当初的羞辱,众目睽睽之下,他眼中的厌恶更甚。
报复回去后,余缺本来对他失去了兴致,但之后两人的梁子越结越大。
特别是当初那名外门管事找上门来,说明了当初不收他的原因:天机楼认为“生死有命,命皆天机”,卜算测命是其独特的修炼方式,天赋越高,越不可能有误。毕泫作为天机楼新一代中天赋最强的大弟子,见到余缺的第一眼,就断言他之后会对万剑宗忘恩负义并引来灾祸,暗地传音,因此才让管事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余缺当时都要气笑了。他虽然自觉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好赖不分的混账。就算作为大型宗门,万剑宗有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他也不至于怪罪到整个师门,更遑论忘恩负义到引去灾祸?
但毕泫这人似乎对自己算出的结果坚定不移,双方前后多次交手。在某次交锋后,他误以为余缺已经穷途末路,直白告知当初余缺离开万剑宗时遭到的追杀也是其所为。
余缺本就倒霉惯了,遇见没来由的恶意也多,像毕泫这样,一见到就想杀他的也不是没有过。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对方在他没有一丝修为的时期,竟然找了三位筑基修士一起追杀,未免过于谨慎。
之后情况逆转,余缺虽然并不准备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疑点放过对方,但毕泫这人着实古怪。
他就像是小说里描写的那种龙傲天主角一样,余缺屡次要置他于死地,却又屡次失手。这种失手可能是来自对方突然赶来的支援,也可能是任意一个意外。余缺从未感觉一个人这么奇怪过,就好像他真的应了那句“天命在我”一样。
多次失手后,余缺发现这人渐渐影响到了自己心境。他就像是一枚拦在自己道途上的巨石,不杀了他,迟早生出心魔。
于是,毕泫作为新任楼主的接任大典上,余缺算计着时间抵达现场。双方对视的瞬间,余缺本以为会看见一如既往的厌恶,却不想,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真切的、难以形容的恐惧,接着,毕泫就开始疯了一样的、用近乎玉石俱焚的方式来试图留下余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