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妈妈说：“三木太痛苦了。”
许攸回想这六个月以来，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三木，每天吸痰把身体弓成虾状的三木，隔三差五被用粗大的针管扎的三木，许攸的心就揪得生疼。
可是，要怎么舍得放弃呢？
三木妈妈为了这个儿子，一辈子没有离婚，忍受着三木父亲的语言暴力默默付出，到了老年，唯一的希冀又眼看成了泡沫。
许攸和三木规划好了再过两年就移民去国外，生个孩子，相濡以沫一辈子，而这一辈子，也太短了！
可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困住他，在明知道没有任何希望只会一步步恶化的情况下仍然让他躺在那里每天受苦，只是为了自己能看到能摸到能占有，就是真的爱他吗？
三木舅舅、舅妈、妈妈和许攸四个人坐在一起讨论，三木舅舅打电话给自己的好朋友，也是协和医院的专家征求意见，这位专家也说以目前的技术，大脑损伤这么严重，唯一能够预知的结果就是植物人状态一直卧床，最后器官衰竭而死亡。
许攸最终下定决心，放弃吧，不折腾了。
也许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许攸和三木妈妈一起去找了主治医生，医生也表示理解，只是叹口气问了三木妈妈：“阿姨，做这样的决定很难吧？”
三木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再给三木用营养神经的药，但是基本的维持生命和减免痛苦的镇静剂还是照样使用，肠内营养液照常鼻饲，洗澡、翻身、吸痰、拍背也一如往常，但是三木还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严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个月后，三木开始频繁的呼吸急促，每次都大汗淋漓，医生说是脑部损伤导致的癫痫发作，只能一次次使用镇静剂，到最后，用到最大量的镇静剂也无法快速地让三木平静下来，许攸哀求医生再打一针吧，医生表示已经尽力了。
三木癫痫发作的时候非常痛苦，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一会儿就湿透。
大雪纷飞的冬天，三木妈妈和许攸每天都一起过来医院，从早待到晚，似乎要抓住眼前还能看见三木的每一分钟，而心里却明白，也许哪一天突然就看不见了。
三木的父亲偶尔给三木妈妈发信息抱怨她不回去准备饭菜，讲自己每天不能好好吃饭导致身体很不舒服。
许攸狂怒地给三木的大姨夫打电话倾诉：“老妈已经很累了，阿姨中午做好的饭，他晚上不能微波炉热一下吗？三木病了半年多，他一眼都没来瞧过，他为什么这么自私？！”
大姨夫去劝了三木的父亲，问他“万一三木走了，你会不会有遗憾？”
这天，三木的父亲来病房了，半年多以后，第一次，带了他原先单位的大部队人马，带着相机，一个人还捧着鲜花，浩浩荡荡地来了。
许攸把鲜花和相机全部拦在了门外，努力语气平静地说“三木气管是切开的，病房里不能有鲜花，花粉会让他很危险。相机就更不必了，三木这个样子，我不想让人给他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