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名贵的摆件猝然被扔到一边,骨碌骨碌滚了老远,最后摔在柔软的地毯上。
榻上的少年却仿佛没看见似的,昳丽的眉目静如远山,端的是如画中仙。
可春喜心中有愧,哪里还敢欣赏美人,当即就被这样的馥橙吓了一跳,忙将丢下地的摆件捡了回来放好。
她小心翼翼地偷觑了下少年的神色,才揪着帕子试探道:
“公子,您是不是还因为那件事……在生太子爷的气?”
馥橙闻言,喉头陡然不受控地泛起一阵腥甜,掩着唇又咳嗽了几下。
他安抚地摸了摸发痒的喉咙,又往下滑到心口,按住那颗根本不受控制的心脏。
这具身体对太子的恨意过于强烈,只要一听到和那些抑郁不平的事有关的话题,就会止不住地抗议,根本不听他的。
不过,鉴于馥橙时日无多,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在逐渐下降,不算什么。
毕竟身体的原主人早就死了。
馥橙想明白这一点,便放心地继续抱着新的果茶喝起来,一边缓解那种不适,一边神态慵懒地道:
“我不生气。”
只是有机会的话,会帮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给pua普信太子几个大耳刮子罢了。
春喜以为他心里难过强颜欢笑,一时心酸至极。
内疚一层一层如潮水般漫了上来,几乎要淹没她……
她看着少年的脸,有一瞬间几乎想放弃自己的私欲,不再昧着良心为太子说好话了。
可当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又止不住地想到了自己初见公子的场景……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是一眼万年也不为过。
她这一生为奴为婢,没过过多少快活日子,好不容易遇见馥橙,有了牵念的人,她不想放弃……
闭了闭眼,春喜按下了那种愧疚。
她回忆了一番太子教过她的话,温柔地道:
“公子,奴婢知道您心里委屈,可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
奴婢斗胆说一句,太子爷那……虽然此前说是要送您去俞相府上,有些过了,可如今朝中局势如此紧张,太子爷亦是如履薄冰,想来是没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不过缓兵之计。
怎么说您和太子爷也是一块长大的,情分不比寻常,哪里就那么容易散了。
只要太子心中有您,往后的日子怎么都不会差。公子只管放宽心,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这一番话也算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全程没有一句停顿,想来事先准备了很久。
馥橙懒洋洋地听完,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撩起眼皮看向春喜。
他神色很是平静,甚至非常孩子气地歪了下头,慢吞吞地问:
“你的意思是,太子是逼不得已,才想把我送给俞寒洲,暖.床的?”
春喜十指颤颤,垂头不语。
“等他除掉俞寒洲,心中还有我,就会心无芥蒂地接我回来?哪怕我可能被俞寒洲睡了?”
软绵绵又沙哑的话很轻,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却让春喜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僵着脖子一动不动。
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锤了一拳似的,疼得慌,好一会儿才笑道:
“公子,只是送去俞相府上住着罢了,俞相一向不沾情爱,如何会那般待您?”
馥橙不吭声。
他不喜欢跟睁眼说瞎话的人聊天。
春喜只好转移话题道:“您瞧这画舫布置,处处用心,光说这黄花梨木榻,就最是养人,太子爷如此惦记着您,怎会让您受苦?”
不让受苦,却要把病重的青梅竹马送给死对头玩弄以骗取情报?
一国太子沦落到用这种下作手段?
馥橙无声地摇了下头,安静地想了想,才仰头靠在枕上,侧头去打量春喜。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自己的丫鬟,也是第一次尝试对着身边的人使用占心术。
原本春喜给他下毒,馥橙想着自己反正病入膏肓不久于世,如何都治不好了,多吃点毒或者少吃点都没有区别,也不想为难春喜。
毕竟春喜作为一个丫鬟被派来对付他,身家性命定然也被捏在幕后之人的手里。
馥橙愿意顺水推舟配合她,就当还她这阵子的照扶之情。
可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因为春喜居然开始为太子说好话洗白太子了……
这是馥橙,也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绝对不能接受的。
好一会儿,馥橙才收回目光,不再说话了。
占心术明明白白展示了春喜的来历……
原来春喜是皇后派来勾引他给他下毒的人,为了让太子厌弃他,不再搞断袖,老实给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为了挽回太子在老皇帝眼中的糟糕形象,从而保住继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