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斫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攥得很紧。
舒心语气至始至终都很平淡,也正是那种完全没有情绪起伏的语调,让杨斫感到很不适应,同时也很烦躁。
然而当舒心说出了“选择”这两个字的时候,却将杨斫本来不稳的心给拉了回来。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的,很多东西也都没法选。
比如:出身、天赋、样貌、健康状况……
或者是命运。
可能舒心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他所认为正确的话,但这话却让杨斫回忆起了一些久远的事,那山上的岩石、那行路尽头的瀑布、那一行剑痕、那一座荒冢、那个人。
你只是坐在那里,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施施然说什么“你今后的选择很重要”这样的话?
凭什么?
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也没资格指点我的将来。
哪怕你救了我的命也不行。
见到杨斫这个反应,舒心明白了什么,但他不在乎,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
他在陈述事实,他也只会陈述事实。
杨斫今后的选择确实很重要,只是他本人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而已。否则以舒心这种对麻烦事无比厌恶的性子,又怎会大张旗鼓地去救活一个逃犯呢?
有时候,哪怕只是看似无关痛痒的一招棋,也会成为棋局中的关键落子。
“你救活我有什么目的?”杨斫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冷了,但他却不敢小看眼前这位少年分毫。
对方的行为举止和说话方式处处透露着不对劲,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琢磨出舒心到底是什么来路。
更为关键的是,自己一直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
除了用眼睛看、耳朵听以外,灵识压根没有在脑海里有任何反馈。
换句话说,只要自己把眼睛闭上、耳朵堵上,那么就算对方拿着一把刀走到跟前,杨斫都不会有任何感知,哪怕是一直追杀自己的子监也做不到这种事。
杨斫做出了准确的判断:这小子绝不简单,可他到底是哪门哪派的人?从司理监手上救人可不是件小事,如果非大宗大派是必不敢如此妄为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没有白救的人。杨斫很清楚这点,所以他才会主动问出这个问题。
他没法判断出舒心究竟是否是司理监放出来的烟雾弹,所以只能先发制人。
虽然杨斫对眼前之人警惕异常,不过舒心倒是因为他的这个新问题稍微打起了点精神。
总算是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了。
“我只需要再问你三个问题,那我救你一命之事便两清。”
图穷匕见。
这就是舒心宁愿冒着风险也要救活杨斫的原因,仅仅是为了几个问题。
问上区区几个问题就能换一条命,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丰厚,然而杨斫心中的警惕却愈发浓郁。
有时候越是简单的条件,其背后蕴含的意义也就越深。混了江湖这么多年,杨斫深知这个道理,所以立刻严阵以待。
舒心却没管对方的反应,只是用他那少年稚嫩的嗓音淡淡地问:
“剑山如何?”
杨斫的手指颤抖了一下,随后低垂下眼帘。
他没想到对方第一个问题居然会是这个。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舒心问了什么过于尖锐的问题,自己就算是拼着再死一次,也绝不能让对方知道任何信息。
可那少年又一次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杨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剑。
“你真的不是那群阉人的同党?”他再度向舒心确认。
舒心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似是在说:
废话。
杨斫知道了答案。
他叹了口气。
“我走的时候还行。”
舒心点点头,很快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草堂今年多久开笔?”
杨斫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舒心。已经快散去的惊讶,于此刻变作了骇然。
“你怎么会知道……”杨斫失声地喊了出来。
他终于可以确信了,舒心绝对不是朝廷的人,因为若是朝廷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来追捕自己的就不会只是一名区区的子监和绣衣使者了,可能那位司礼监少监乃至于太监都会被惊动亲自出手。
这件事所关系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远比杨斫本人的命都重要。
可那少年模样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舒心的眼神依旧没有变化,看着面前已经失态的杨斫,甚至平淡的有些残忍。
“多久?”舒心重复了一遍。
“不,我不能说,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能说!”杨斫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甚至于随时准备重新轰断自己的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