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世间无我，会不会变得更好我不知道。”舒心说。
“我只知道，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个世上，那么你们就要接受这个事实。”
“接受……”
“我终将立于众生、与天之上的事实。”
————
佛像的脸上显露出纠结的模样。
一尊佛像的脸上会显露出表情是一件很诡异的事，尤其是他的坐姿并不像其他佛像那么端庄。
但小道士似乎无视了对方的反应，自顾自地用枯枝在地上兴奋地写写画画。
枯枝带起尘烟飞扬，落了满地。
正当午，阳光正炽烈，照得小道士鼻尖上冒出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水。
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枯枝尖，抿着嘴唇，将土地刻画地愈发混乱。
佛像脸上的纠结也愈发明显。
终于画下了最后一笔，小道士转头邀功似地问：
“怎样？”
没人回答。
毕竟这里没有人。
“嘎！”
枯树上的乌鸦们扇动着翅膀，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那渺小的身影。
小道士有些不满。
“装死是吧？”
风吹过破庙顶部的窟窿，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佛像里面终于传出来闷雷一般的声响。
“……不怎么样。”
“为什么？”小道士不解。
佛像说：“不敢。”
小道士说：“重点不在于你敢不敢，而在于你干不干。”
佛像沉默了一下后又说：“不敢也不干。”
“一不小心命都会没。”
“你现在和死了又有何区别？”小道士笑了，天真烂漫。
“那是九弥。”佛像强调，“我巴不得他早点走。”
“但我想让他留下。”小道士说。
“这是你们这些疯子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佛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还好他是泥塑的，不然连活动都困难。
如果可以，他希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看看你。”小道士嘴里啧啧有声，“哪里还有从前的半点风光样？”
“遁入空门，一切当重新来过。”
“遁入？还是堕入？”
没有回答。
“他要是走了，你永远无法重新来过。”
依旧没有回答。
“你要是答应了，我就去北方走一趟。”
还是没有回答。
小道士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不知谁立起的破败庙宇，眨了眨眼。
“嘎！嘎嘎！”乌鸦们似是嘲笑般地尖叫了起来。
小道士转头看了看那些吵闹的生物，他有点受够了，所以将手搭在了干枯的树干上。
下一刻，黑鸦如死物般坠落。
他又回头继续看破庙，其实是越过破庙看那尊佛。
他一步踏进庙里，风化脆弱到随时会崩裂的地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佛像闭上了眼。
见他这般，小道士开始爬上落满灰尘的香烛台，然后用手抠住佛像身上的缝隙慢慢向上攀着。
佛像无动于衷。
于是小道士爬上了他的肩头，悄声在他巨大的耳朵边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老太婆也会来。”
佛像长长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过了半晌，他终于又发出声音了。
“不够。”
“那再加上那只鸟？”
“还是不够。”
“你是不是怕他怕过头了？”小道士有点无奈。
“你说呢？”
“好吧好吧。”小道士似乎是妥协了。
“到时候我会再把那只兔子也拉下水。”
“她会答应？”
“不会，但这不是她不答应就能撇开的事。”
“阿弥陀佛……”佛像悲悯一叹。
“合作愉快。”小道士微笑着说，而后从佛像身上跳了下来。
他迈步走出了这间破庙，站在这处小山峰上眺望向远方。
山花烂漫、春阳高照。
打柴的樵夫和放牛的娃行走在山野间，野蜂与蝴蝶追逐嬉戏，在金黄的油菜花间上下舞动，暖洋洋的光照地让人想打瞌睡。
石阶之上，青苔湿润，看上去昨夜才下过一场春雨。
真是个好天气。
不过小道士懒得欣赏这些风景，在和佛像聊完之后他的心思就全放在了北方。
北方有一座山。
山上有一个人。
小道士就算看不到，也能猜到那人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