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位骑虎而行的高功道长,搭了几句话后,待来时,便把消息给传过来了。再与道长、大师出洛阳的消息一对,在下便明白,是道长与大师入城了,特来拜会。”
“原来如此。”
李臻点点头,没去纠结对方说的真假,恭维了一句:
“崔主事果然心细如发,贫道佩服。”
“哈哈,道长过奖,过奖。”
姑且算是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况且现在小崔女侠似乎还没“暴露”,李臻心里算是踏实了一些。
而就在这时,或许是见话题已落,又或许是心中一直有所疑惑,一旁的玄奘忽然开口:
“阿弥陀佛,崔施主,贫僧有一事不明,还请崔施主解惑。“
崔长德礼貌应声:
“大师且问便是,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适才城门口,贫僧所见闻贵行有人招纳脚夫,言出:一日升米,却需缴纳二十文费用。还请施主解惑,此为何意?”
玄奘眼里全是疑惑,可崔长德听到后却并不意外,等他问完后,脸上出现一抹很独特的悲悯。
就在李臻纳闷为何对方会露出这个表情时,就见他摇了摇头:
“此事……哎。若是其他人问询,在下一定会矢口否认。可二位品性之高,在下佩服之至,所以不敢隐瞒……”
李臻心说都啥时候了你还给我戴高帽。
就直说呗。
崔长德似乎应了李臻所想,直言:
“实不相瞒,城外那些人……本是河东郡的黎民百姓。”
“……”
“……”
李臻和玄奘都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脑子一时间有些没转过来弯。
接着,下一句话从崔长德那冒了出来:
“当然了,那是之前。而现在……这些人的身份,在官方上,全都是一些被拔除了户籍的……反贼。”
“!”
看着俩人那惊愕的模样,崔长德点点头:
“这些人在毋端儿兵败后,便溃逃到河东四处。他们无家可归……或者说有家也不敢回,便只能到处流浪。最后就这么聚集到了我们这边,而大师与道长所见为何我们的人要去收钱,其实原因也就在这。他们兜里并不是没有钱,恰恰相反,在毋端儿活着的时候,纵容手下之人掠夺钱财,每个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银两。有的人甚至怀揣百两之多……“
“……有了钱为何不买粮?”
玄奘忍不住问道。
这次不用崔长德说了,已经明白了一切的李臻冒出来了一句:
“从哪里买?”
“……粮商……米店、铺子……”
“谁敢卖?或者说……谁够卖?”
说着,李臻看向了崔长德:
“对吧,崔主事。”
实话实说,崔长德也挺惊讶的。
心说这道人好玲珑的心思,竟然一语道破此中玄机。
但脸上还是那副悲悯的模样,点头:
“不错,于栝虽然能在战火中保存下来,可河东诸多地方已经被毋端儿的匪军给折腾的民不聊生。莫说粮食了,卫城一役,毋端儿何德何能与李公对峙两月之久?还不是靠的在民众家中搜刮出来的种粮?整个河东,早就没粮食了。
而刚才大师所见的金鼎商号,便是打山东而来,专门为于栝运送粮食来的。陛下没有赈济之前,河东这边除了我们这些还算富庶的商号运粮进来外,普通百姓便只能去土地里刨食!他们买粮?去哪买?
更何况……大师莫要忘了,这些人……陛下可没有赦免他们。他们是反贼,而卖给反贼粮食……便是通敌,是要杀头的!”
玄奘的眉头一下子全拧成了一团。
他不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是……
“那为何不逃出河东?反倒聚集到了城外,靠这种……给钱还要劳作,才能换来并不对等的一升米的……方式来生存?”
听到这话,崔长德更是摇头了:
“怎么逃?逃到哪?大师在城外可曾见过妇孺?”
“……并无。”
“那便是了。陛下已命剿匪功臣李公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而在李公到来,平定了河东中、北两地那些占山为王的叛匪之前,整个河东的男丁,便都脱不开叛匪的嫌疑。就算能出逃如何?不入城?不掏路引?一看人是河东来的能保证不被抓?
……就算不入城,去了一些庄子山村,难道就不会被人检举揭发?要知道……检举反贼,可是有田地奖励的!他们能逃哪去?妇孺不参与战事,其他地方之人姑且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河东的男丁出现……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田地不是?”
“……”
玄奘的眉头这会儿已经成了疙瘩,解不开了。
这时,李臻开口了:
“也就是说,贵方这么做,其实是在给这些……这些……”
找了半天,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苦命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
崔长德这次终于掩盖不住眼中的惊讶了。
这道士……
当真不简单!
真的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