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寒冬里,此地也曾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妖魔横行,是为人间地狱。
伏明夏又问:“我倒是对这个高僧很感兴趣,大哥能否指个路?”
张七抬头朝前面的路望了望,且腾出只手来擦了擦脸上的薄汗,“姑娘客气,我也是要去那处的,人多,好做生意,您跟着我便是,约莫在走半刻钟就到了。”
大概是那一吊钱换来的好感,张七对她态度积极,有求必应。
这城里到底还是穷人占多数。
远处已经隐约可见佛寺砖瓦数角,但在主路旁侧却有一条小道,通往未知林木深处,上了这一条小道的人的确更多,且都是粗衣麻布之人。
伏明夏想到吴氏给“高僧”的数两银子,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拿去寺里烧香也绰绰有余,若是贪图便宜,可不该去找着在外面招揽生意的野路子。
她问道,“这高僧办事……是收费的?”
张七回道:“可不能这么说,高僧是不收银钱的,否则,能有那么多人去找他?”
这和吴氏说的对不上,伏明夏又问,“可我有一朋友,他家中老母也来寻过高僧,以求护佑子女平安,这高僧不仅收了三两占卜钱,还又收了一两驱邪钱,难不成她见到的是假高僧?”
张七笑道:“姑娘的好友家中可真有钱,这几两银钱说花就花,是半点不心疼啊,不过,高僧就是高僧,哪有真僧人和假僧人。”
笑罢,张七又想了想,道:“您看,你说的和您问的,不是一回事。”
“嗯?”
“高僧替我们这些穷人办事,是不收钱的,收钱的是——它。”
货郎说着,伸手指了指天上。
伏明夏:“是天?”
张七:“是命。”
这货郎大概常来这条路上做生意,竟也做出些心得感悟出来,“我也听高僧说过,这人都是有自己的命的,有所求,就是不服命,想改命,自然要付出代价,你要改命符,是不是得出点钱,买这画符的材料?再出点钱,买通这头顶的天,让它对你的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来说去,这些钱,是没有半分进了高僧的口袋的!”
伏明夏听的啧啧称奇,“我本以为你已是能说会道,最会做生意的,没想到最会做生意的另有其人。”
合着不收费,是不收手续费啊。
张七不解:“姑娘……说的是谁?”
伏明夏淡淡一笑,“没什么,那前面的亭中,就是高僧?”
前面不远处的斜坡上,立着一精致典雅的小亭,上挂红木牌匾,金漆写上“清心亭”三字,亭中一须白黄衣的光头僧人坐在桌前,正对着他的一侧桌边坐着一妇人,两人正说着什么,亭外还等着数人,像是在排队。
不得不说,明悟的生意的确不错。
张七也放下货箱,伸手布置起来,“没错,姑娘去吧,记得,那平安扣若能让明悟大师给开个光,再戴在身上,效果能好百倍!”
伏明夏哭笑不得:“知了。”
她一路拾阶而上,引得旁边众人纷纷侧目,毕竟无论是容貌还是衣着,她都不该出现在这儿。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那妇人放下一吊钱,收起桌上的三角符包,道谢后便起身离开,后面的人想过来,却被伏明夏抢了位置,可又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富贵小姐,不敢贸然上前冲撞。
这老僧人看起来似有六七十岁,面容清瘦,胡子发白,低头数了一遍铜币的数量,似是很满意,而后又从头开始数起,多数几遍,确定数额准确。
伏明夏:“您就是明悟大师?”
明悟一边低头数钱,一边回道:“施主,排队,你前面还有三人。”
说话间,他抬手从旁边的签筒下面摸出一个写着“玖”字的木牌,丢到桌上,“来,拿着你的号后面排队去吧。”
专业,什么叫专业。
在他这儿办事,还得排号。
伏明夏却不捡那木牌,只是笑道:“我不是来求佛的,我是来办案的。”
明悟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不算明亮,夹着半点浑浊,他眯了眯眼睛,指着伏明夏身后数人,“无论什么人,既然到了我这儿,都逃不掉三个字——”
他苍老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有所求。”
说完,明悟又伸手将牌子推到她面前,“无论你办什么案子,既然如今来找老衲,就说明你对老衲有所求,有所求,就得排队,等叫号,明白了吗,小明夏。”
伏明夏收起了笑意。
因为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忽的站起,捡起桌上的木牌,又摸出一吊钱,合着木牌一起与身后的男人交换了个“陆”的牌子,再回到桌前坐下,亮出号牌,“如今我是陆号,可以了吗?”
她并不觉得眼前的僧人是什么得道高僧,他看起来既普通,又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