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不止一个人,统一被摆成了头朝南,并排躺着,衣衫破破烂烂,满脸的脏污血污,再加上天未大亮,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柴熙筠蹲下来,一个一个找过去,看到身形与齐景之相似的,就拨开头发仔细辨认,这些人有的姿态扭曲,有的疼得嗷嗷叫,有的歪着脸吐着血水……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不是他,还不是他……越往后走,她的心跳渐渐如擂鼓,振得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都在这儿了?”验过大半的人,她突然很难往下进行,猛地站起来,不敢再往下看。
“是。”齐放如实回答。
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一时间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这时,突然有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力道不大,却抓得很牢,她不敢转身,更不敢把那人一脚踢开,她有些怕,怕万一不是他。
直到脚下一声微弱的“公主”传来,她慌忙蹲下,看到地上的人,鼻子一酸。
“是我。”她说。
在矿洞里困了一夜,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大腿上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逐渐向全身蔓延,像极了前世最后一刻的记忆。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左胸也开始隐隐作痛,意识一点点涣散,她的脸慢慢变得不真实。
前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触碰到了她,那一刻,是欣慰,是餍足,是可以含笑赴九泉。
如今,他的手脚虚软,抓着她脚踝的手却丝毫不敢松开。
终究是变得贪婪了。
“快来人,将驸马抬回府中。”经历过内心的震颤,她依旧保持着清醒。
府里的人渐渐围了上来,伸手就要抬人,他却撑着一口气,对上她的眼:“公主……可认得我?”
他的目光坚定,她脚踝上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她不明白他为何要执着于这一问,在每个身受重伤、虚弱至极的瞬间。
“你说呢?”她反问道。
踝间的手渐渐卸了力,一点点滑落下来。
回到齐府,齐景之躺在床上,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
在这三个夜里,柴熙筠躺在他的身侧,看着他的侧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有时会忽然想起前世她和沈修远刚成婚的时候。
那时她刚从宫里搬出去,有了自己的府邸,又嫁了如意郎君,心里的安宁大过欣喜。那时她未必有多爱他,却觉得自己终于逃脱了泥淖,做起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
一切变得可控起来,她不用在父皇面前费尽心思,也不用穿自己不喜欢的衣服,更不用压着自己的脾性,只为了时时让他想起母后。
当然,齐景之不是沈修远。可是她对生活的希望,对日子的盼头,已经在上一世燃尽了。
“他们都活着吗?”齐景之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起那些和他一道被埋进矿坑里的人。
柴熙筠点点头。这实在是难得的喜事,那些人大大小小都受了些伤,但好在命都保住了。
他立马松了一口气,又忙不迭地解释起当天的事。
“我答应叫他们事后来取。”他看着柴熙筠,话里有些虚。那些银子不是小数目,他没有和她商量就贸然许诺,着实不太合适。
“银子已经备好了,就等着你醒过来。”说着,柴熙筠指了指床头一个小匣子:“我都换成了银锭子,好叫他们去分。”
“你既然醒了,就叫为首的过来吧,这事,宜早不宜迟。”
齐景之“嗯”了一声,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她轻轻按下。
“好好躺着,越虚弱越好。”
直到见了那日为首的人,他才明白她说的越虚弱越好是什么意思。
那天赶着救人,没来得及细看细问,如今才发现,此人的确是一条好汉。
“我一醒了就惦记着你们的银两,希望不会迟了。”柴熙筠出去的时候,听见里面的对话,笑容不自觉浮上嘴角。
总还不算太笨。
她去园子里逛了一圈,估摸着事情谈完了,才回去。然而一进门便看到一个女子伏在床头,下一刻却被用力推开,连带着齐景之,两个人双双滚落在地上。
他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她这才发现他那条伤腿刚好砸在踏道上,立马跑过去把人扶起来。
“他都成这个样子了,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她背对着叶氏,将齐景之一点一点扶到床上去。
叶氏拍拍手站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丝笑,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轻蔑:“公主好清高啊。”
语气里的冷嘲热讽令柴熙筠皱起了眉。
“出去说。”安置好齐景之,她丢下一句,转身刚准备走,却被齐景之拉住了手腕。
“无事。”她给他掖了掖被角:“你在这儿等我,别睡着了。”
柴熙筠坐在上位,端起眼前的茶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