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风吹稻谷香,阡陌纵横的金色波浪,一层接连一层摇曳轻摆。苍翠径自凋敝,间黄间绿的山野,交相辉印,满目斑斓。
清风涤荡,一泓清泉自上而下弯曲盘桓,泠泠竹音,仿若天籁环耳。
未近山林,便蹿开满鼻的木樨香。
占喜揭开粗布铺平,合掌抱住臂粗的木杆,猛地摇了几下。顶上米粒似的花骨朵儿,落雪般,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犹不满足,她又俯身拾了根两臂长的细枝,朝顶上敲去,木樨花落得更多更快。
远处骡车由远及近,占喜站直身子,回头看去。
只一眼,她牵开唇角,笑了起来。待走近,车架前,一抹巨大的暗影,自上方罩来,遮住了和煦暖阳。
“事情可顺利?”
“嗯,田契在阿爷那里。”
“如此甚好。阿爷,瞧瞧我摘了什么?”
车后,占老汉缓缓滑下来,看向一地的嫩黄,“摘这些要做甚?”
“前日买的酒还剩了些,摘些木樨泡酒喝,另有一番风味。”
赵寅听着是用来泡酒的,不等占喜发话,他自蹲身,把布块四周叠起,放去车上。
“来,咱先归家。”
接过伸来的手,占喜小心翼翼坐在赵寅身后,轻轻倚向坚实的背脊。
“你二叔拢共两亩田契,抵了债,就没了。”
自怀里抽出微黄的纸张,轻慢地抚了又抚,眼里的不舍与痛惜难以言合喻。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到底流了血汗挣下的家业,就这么拱手相让,占老汉心里怎会不恼。可是,相较于命来讲,那又变得不足为奇。
“人挪活,树挪死。凡事朝前看,若命都没了,如何再闯出另一番天地。经此一事,我想二叔,定然会汲取教训,再不敢任意妄为。”
车前的赵寅,听完占喜的话,悬空的心,陡然回归原位。他悄然摸上藏于胸口的钱袋,微叹道,手里的银子,总算保住了。
昨夜归家,占喜便看出占老汉心里有事,且不小。人多,她当下便纠结。待要歇觉时,特意支开了占虎,独自与占老汉交谈。
起先,占老汉怕占喜难做。犯着倔,对占老二欠债险些送命的事,绝口不提。
占老汉怜她身子重,加之又架不住占喜的软磨硬泡,纠缠之下,终于将白天碰到的事说了出来。
占喜喊来赵有才,三人一合计,终于到了解决的办法。解铃系铃还需系铃人,谁拿走的,就让谁吐出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买两个见钱眼开的不是难事。
方桂兰向来自私又爱财,听到占老二发了横财,岂会再安稳地待在娘家,不动声色地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富贵,可望而不可及。
好在事情顺利解决,是哭是闹,只要占老二挺过这一回,之后就此便能得以重生。
“但愿。”
占喜见他眉头紧锁,深知症结所在,“二婶向来疼爱福顺阿弟,定不会亏待他。二婶娘家皆一个脾性,没了银钱供给,那边未必会容下他母子三人长居久住。福顺与春杏,回占家是迟早的事。”
“你二叔要休了她,放妻书也叫人写好了。我是做不得他的主,只要莫再闹得家里乌烟瘴气,万事且随他去。”
占喜闻言怔默,依方桂兰的性子,不搅个天翻地覆,脱他占老二一层皮,怕是不能善了。
不过,占老二一家的事,早已于她不相干。两人相亲相爱也好,势同水火也罢,她自关起门来过自个儿的小日子。能施计助其脱困,已是仁至义尽。
“咩……咩……”
凄厉叫声,打断了占喜的思绪。迎头撞上只瘦骨嶙峋的山羊,脚旁还跟着两只小羔崽,围在母羊身旁打转,艾艾叫唤。
对面老汉见车来,忙牵去荒草丛避让。这厢刚仰面扬了笑,低头的霎那,掀唇怒骂,“畜牲玩意儿,紧着剁了你,也好卖两个钱给家里添笔银子。走……快走,胡屠户应当归家了,就卖给他。”手中粗木,随着重重拍下的力道,击打在它突起的骨骼上,换来更为撕心裂肺的哀号。
错身的瞬间,蓦然对上一双清透含泪的眸子,占喜心头不禁触动。她拍拍赵寅肩背,“寅哥,先停下。”
待占喜走到老汉身前,那只母羊,仍一眼不错地盯着她瞧。占喜招呼道:“大爷,这羊可卖?”
“卖……卖……你要买吗?别瞧它瘦弱,可是叫这两只小羔崽拖累了。你摸摸,身上肉厚实着呢。肉香且不臊口,正合适现下时节,煨了补身子。”
“可产奶?”
“产,怎么不产。你看看这俩小畜牲,长得肥胖滚圆,一天可吃不老少。人也喝得,每日挤上两碗,添些糖块儿搁里头搅化,还要浓香爽口。”老头想到糖是个稀罕物,寻常人家,来了客,才会拿出来招待,又道:“不放糖也能喝,就是味儿稍淡些。”
他实话实说,占喜也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