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马所在那个县。
到了县一高，出示证件亮明身份、说明来意，校长老张翻翻眼皮，说：“我校不收自费生，一个自费生也没有！”又说，“基础教育归党委政府领导，我们对教育厅、教育局负责，没听说发展改革、物价部门要管学校的！”
老牛严肃着脸，一言不发。
小黄态度和蔼，背诵了相关法条，什么什么法，第几条第几款，如何如何说，心平气和，不卑不亢。
老张翻翻眼皮，说：“学校收费，有物价部门的许可证！”
小郑晃晃手中证件，说一切必须让事实说话，请张校长通知财务人员过来配合检查。
老张喊人进来泡上茶水，对老牛说：“领导，请您允许我出去打个电话，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您放心，我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
老牛说请便。
老张说，你们请先喝茶，我去去就来。
几人坐了一会儿，老牛的手机响了。
副主任老郭在电话那端笑嘻嘻地说：“牛老弟，这回怨我官僚主义，没看你的行动方案……”
老牛一机灵，登时想到老郭的老家就在这个县。稳住神，老牛说：“主任，主要怨我没有汇报清楚。这次行动，是按群众举报线索确定的目标……”
“是啊，你们肯定是冲着问题去的，不打勤不打懒，专门打那不长眼！这个老张，工作没少干，毛病、瑕疵肯定少不了。”
“主任您明察秋毫，举报件到了咱队上，我估计中纪委、省纪委那边也会有。”
“老张这人吧，我多少还是了解的，能干，但身上有痞气、匪气，有时候死倔……县上小干部，不能过高要求是不是？”
“那是，那是……”
“依我看，他真有违法犯罪的大问题，绝不能放过。查他，是维护国家利益、群众利益，也是保护、教育他本人……”
“主任，我明白，我也理解在基层当一把手，大事小事全按条条框框来会一事无成、寸步难行。在您的故乡，我咋敢胡来？您放心吧，大事讲原则，小事讲团结！”
“哈哈哈，老弟，辛苦工作，早日凯旋……”
老牛挂上电话，正盘算接下来咋办，老张笑嘻嘻推门进来，笑嘻嘻看着老牛。
老牛想踹老张两脚。
老张翻翻眼皮，笑嘻嘻说：“队长，我给您汇报啊，我干了六年一高校长，举报我的材料少说得消耗半座山上的大树，不过这回我真感谢这份材料……”
“为什么？”
“没有这份材料，您能来我这小庙？我能有机会结交您？”
老牛有些哭笑不得，喝口水，说：“张校长你行，要感谢就感谢我的领导吧！”
老张翻翻眼皮，满脸笑嘻嘻，说：“天下很大，好朋友就那几个人，不是朋友不聚头。我的朋友是不是您的领导我真不知道，您的老伙计可真是我的领导呢！”
“嗯？”
“马主席呀，人家在县上是高干，我顶多算个中层，他是掐我头皮的亲领导哩。牛队，刚才我自作主张，跟张主席汇报了您来公干，请他晚上过来陪您！”
晚上，饭局人多，老牛、老马不便敞开说话。县上陪客把老牛当主角，老牛稀里糊涂就有些喝高了。
下半夜，老牛起床迷迷糊糊去卫生间，看到了老马发来的微信。微信说，老张答应让孩子明天报到，先跟着普通班军训，稍后想办法调重点班。
老牛用冷水洗了脸，给老马回了几句话。没开灯，坐在墙角的沙发上抽了两支烟，觉得有些成就感，又觉得其实挺无聊。
第二天早上，老张、老马来酒店陪着吃了早餐，而后下楼，宾主握别。
老牛一行带着线索转悠了几个县，按图索骥，罚了几家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并建议属地政府处分、撤职了几个负责人。
年底，省教育厅组织优秀校长赴杭州培训，其中有老张。临县一小校长老杨是个大胖子，过去开会两人住过一个房间，彼此印象不错。这回，一小来的校长却不姓杨，也不胖，而是高高瘦瘦的老吕。
培训班规定不许喝酒，然混到优秀份儿上的校长都是老油子，不许喝酒，是不许早上喝、中午喝，不许明目张胆喝，于是到了晚上就三三两两约着出去坐坐。
这天晚上，桌上有老张有老吕。
老张有些喝大了，向老吕打听老杨。
老吕也喝大了，硬着舌头说：“你还问呢，老杨恨死你了，说自己倒霉全是因为拾了你的误伤……”
“你胡说，不，他胡说！”
“老杨是有手不溜怨袄袖的毛病，不过他被撤职吧，曲曲折折跟你老张还真有关系！”
“为啥，请说明白！”
“还不是你县上有个啥领导，孩子要上你学校，你不鸟人家，人家从省里搬来救兵，打着查乱收费的旗号想收拾你。